鲛人族最近死了很多人。

水晶宫殿里莫名开始出现横陈的尸体，死相残忍，还都是贵族。

所有有点爵位的深海种族都因鲛族女皇的宴请来到了水晶宫殿，接二连三的首领以极其惨痛的方式死去，尤其是离开水晶宫殿的那些，几乎很快就死在了路上。

最反常的是那两个死而复生的鲛族王子，竟然开始残害起同胞，当晚夜巡的鲛人听到神殿里传来令人牙酸的动静，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地破碎残肢，所有守在神殿的侍从几乎全部被杀掉。

就连常年不见人迹的地下神庙都充斥着大量尸体。

女皇和亲王哈布斯把一切异象归结于神像特里同的莫名消失，认为是原本的祭祀变成了庆祝王子死而复生的酒宴惹怒了神灵，要重新举办祭祀取悦神灵，由此，要杀掉一只囚禁着的人族女孩黛丝。

毕竟每次神灵的祭祀都是需要祭品的。

黛丝以为卡塔拉一定会为他拦下，可是少年神色淡淡，只是露出了些微遗憾的神情。

“很抱歉黛丝小姐，我没办法左右他们的想法，鲜血祭祀是他们鲛族的传统。”

“那你要看着我被他们活生生的吃掉吗？”想起了过往祭祀的画面，黛丝一张脸变得惨白，她扑过去想拉住少年的袖子，却被他避开。

解除封印的事情找不到突破口，镜像人已经快要失去耐心，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漠，却被急于求生的黛丝忽略。

她无知无觉，惶恐的求救，“他们喜欢虐待人族，你不是说回救我出去吗？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可是哀求并没有换来他的恻隐之心，反而他准备往外走。

“那些深海种族一定是他们杀的！他们的神丢了，所以在复仇，在发泄怒火。”她跑到他面前，面露哀求，“可我是无辜的，不对吗？你不想找到卡萝小姐吗？如果我死了他们的神还没回来，他们就一定会把罪孽归结到卡萝小姐身上！甚至会迁怒你！”

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他，少年终于停下脚步。

是啊，复仇。

仇恨的力量远远超出了封印本身，仇恨，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原罪。

少年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如果复了仇，封印还会存在吗？

黛丝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只手漂亮白皙，骨感修长，没有任何瑕疵。

少年却想起了用它杀戮时的微妙感受。

鲛族是冷血种族，手指从他们胸腔穿过，刨出心脏时，并不能感受到温暖的包裹，反而是冰冷黏湿的。

他困惑的看了眼自己的掌心，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他很清楚自己的那些做法已经超出了正常杀人的范畴，是凌虐。

他是卡利卡亚早在天堂时被挖下的眼睛，那时的卡利卡亚还没有堕落，拥有着现在所没有的神性，是高高在上的大天使，作为箴言女神虚世力量创造出的傀儡，完美复制了他的神性。

可为什么，他在凌虐中获得了快感？

那些死在他手中的鲛人，濒死时绝望的眼神让他快乐，他们越是垂死挣扎，越是恐惧，他就越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快乐。

少年缓缓地叹了口气，转向眼前的人族少女，缓缓地露出微笑。

“你想复仇吗？”

“什么？”黛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仔细看，却发现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并没有看自己。

视线微微偏移，好像……是在看她的肩膀。

那个眼神让她发毛，黛丝忍不住回过头，背后空无一人。

莫名的，她感觉自己颈肩痛的旧疾又有发作的趋势。

可那边，少年又开口了。

“好的。”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起伏。

“我帮你。”

……

再回到那个美丽的宫殿时，唐昭昭被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震惊了。

傀儡捂住唐昭昭的眼睛，躲过了血腥的一幕。

少年银发蓝眸，已然是堕天使的模样，他不想让她看到镜像人顶着那张脸杀戮。

他跟随在人族少女背后，所过之处，满满都是尸骸。

最前面，是疯狂残害同伴的鲛族王子，不老不腐的漆黑身体竟然隐隐呈现出溃烂的趋势，滔天的罪孽笼罩在整座宫殿，连水波都带了黑色的雾气。

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少年神色平静，像是散步一样缓慢的走着，可明显在这场杀戮里占了主导。

黛丝手中是把尖锐的长剑，她脸上被鲛族的血液溅的狼狈，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不想继续了……”

少年面无表情，压低了声音蛊惑，“可是，你不杀了他们，他们就要吃掉你啊……”

只需要再过一扇门了，那扇门后就是鲛族女皇的宫殿。

杀了所有人，那么仇恨就会散去吧？镜像人垂下眼眸，包覆着女孩的手背握紧了长剑。

“去，杀了他们。”

黛丝恍惚一瞬，肩膀传来刺痛。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青灰色的痕迹逐渐蔓延上了整个后背。

落地的拱墙边缘，傀儡松开了捂住唐昭昭眼睛的手。

唐昭昭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直到看见眼前的画面，她才深刻的意识到，此地即是地狱。

杀戮还在继续，唐昭昭的视线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远处那个少年一如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模样，圣洁美丽，神色淡漠，可她却觉得格外的陌生，陌生到像是换了一个人。

几个侍从被拦腰斩断时，少年竟然流露出了笑意。那一刻唐昭昭忍不住要冲出去，却立即被一只手拉了回来。

傀儡仍旧是那副含笑的表情，只不过眼中毫无笑意，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放开我！”唐昭昭用力的挣扎着，用力扯拽推搡他的胳膊，柔嫩的掌心被坚硬的玉石硌的通红。

傀儡似乎害怕她伤着自己，一边想躲，一边又不愿意放手。

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不断的摇头，指指那边的宫殿，又指了指唐昭昭额间的断角，仿佛是在告诉她，只要过去就会有危险。

是的，鲛人都那么厌恶她。

推桑的双手无力的滑下，唐昭昭看向水晶宫殿，双眸渐渐泛上红色。

“可是他……我要去阻止他，他不是这样的，他一定是因为我不见了……”

这样说着，却任由神像拉着自己，不再挣扎了。

傀儡带着唐昭昭静静地下潜，每一层都是这样的景象，尸骸遍地，无人生还。

那双墨绿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她，唐昭昭脸色惨白的解释着，“他……只是为了解除封印。”

傀儡却在她手心一字一划的写，“解除封印不需要杀死那么多海洋种族，原罪不在他们身上。”

“可是……”唐昭昭忽然一顿，“你怎么知道。”

傀儡那双墨绿色的眼中流露出哀伤。

原罪，在那个人族身上。

唐昭昭看着沉默的傀儡，忽然闭上了眼。

幸亏是在水中，看不出她在哭，不然就太丢人了。

额头上有些冰凉的触感，睁开眼正好对上傀儡精致冰冷的下颌，他正静静的看着她额间的断角，宝石制成的眼眸中透露着怜惜和心疼。

心里倏然一颤，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浮现出来。

昔日的恋人牵着另一个人大杀四方，自己竟然对一个莫名出现的傀儡产生了相识已久的感觉。

某种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谁？特里同？”

傀儡长久的看着她，再次牵过她的手，可手指刚刚写下几个字符，就像被阻止了一样浑身僵硬，又痛苦的退后了两步。

“什么嘛。”唐昭昭吸吸鼻子，胸腔里抑制不住的酸涩翻涌，“装神弄鬼。”

他伸手徒劳地接着她脸上滑下的一滴一滴泪水，像是笨拙的安慰。

唐昭昭因为镜像人流泪。

这个认知让他烦闷不已。

傀儡拉过她的手掌，在她手心一字一句地写下，“不要他了。”

顿了顿，他又写，“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莫名其妙的。

唐昭昭瞪了他一眼，“那又有什么用。”

她垂下头，“我要的又不是你。”

傀儡那张脸仍旧是含笑的表情，却垂下了头，肩膀也沉下去，表现的很失落。

但很快又抬起头，忧郁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拉她的手，她躲掉。

他再拉，她再甩开。

就这样反复，唐昭昭疲惫了，懒得反抗。

他趁机在她手心写下。“你要我的。”

唐昭昭，“……”

他却很固执，又写了一遍，“你要我的。”

他补充，“你要的就是我。”

唐昭昭小声嘟囔，才不是。

却又觉得耷拉着脑袋一脸愁苦的傀儡莫名可爱。

心情就这样一来一却轻松了很多。

平复了一下情绪，他们重新向上游去，藏在墙后，听到有一墙之隔里的有激烈打斗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