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看起来虽然是沉在海里，但看起来像是被烈火烧灼过，很多东西都呈现出漆黑破败状，连建筑物都是斑斑结节的。通过那些高大的断壁残垣，能够判断出昔日这座大陆的辉煌。

脚下的石板路已经被厚重的泥泞海藻覆盖，唐昭昭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赶上了那个不紧不慢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

傀儡回过头，面容栩栩如生的面容上，两颗墨绿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等待这句问话已经很久了。

可看了她一会儿，傀儡转回头继续默默的走着。唐昭昭立即快步跟了上去。

他绕过了横在道路上的障碍物，直直的走向一个看起来类似广场的地方，中央被已经被烈火烧灼的面目全非。街道上是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东西，从傀儡到这个地方开始，不断有奇怪的黑雾向他飞来，却无法接近他的身体，在碰到他那一刻灰飞烟灭。

傀儡轻轻的挥手，肮脏黏腻的腐败物顷刻被水洗涤，露出那个漆黑残破的十字架来。

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丝熟悉感，唐昭昭总觉得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

傀儡自顾自地劈开了那个巨大的十字架，倒下的瞬间，无数浮游生物争先恐后地飞离，数量密集到像是滚滚烟雾自浓重的海幕下散开。

十字架倒下的地方有一个怪异的图腾，看起来有烈火烧过的痕迹，黑色焦灼的烟圈隐约呈现出逆六芒星的图案。

又是这个图案？

唐昭昭眯起眼睛，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不知道看过多少次这个图形，以至于她有了清晰的认知。

但凡出现这个图案的地方，都和恶魔有关。

傀儡盯盯的看着那个图案，忽然转回头对上了唐昭昭探究的眼神，他似乎有无数的话想对她说，可是开不了口，只能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她并不知道，曾经在这片大陆上燃起了滔天的火焰，疾病，瘟疫，战争和各种灾难自潘多拉魔盒中争先恐后的涌出，而它的平息仅仅是因为一个天使的死去。

可以称之为死去，因为在那之后，那个昔日被称为神的完美造物，就此变成了黑暗中的恶魔。

于圣洁堕落，与黑暗为伍。

但其实真的回忆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究竟是什么把他打到了邪恶的一方，仅仅是因为，他不在信仰神吗？

恍惚间，唐昭昭总觉得傀儡似乎要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她忍不住走上前一步，却看傀儡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开口，但她知道，傀儡让她离远一点。

“你要做什么？”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傀儡当然不能回答她。

他垂下头，用嘴咬开缠绕在残破手臂上的绞纱，失去了固定的瞬间，碎裂的羊脂玉倾泻而下，残渣落了一地。

傀儡踩在那些碎渣上，静静地立于逆六芒星的图案上。

唐昭昭刚想走近一步，就感到巨大的力量夹着她的胳膊朝后面直直漂移，直到再也看不见傀儡的身影，可她总有一种感觉，傀儡在看着她，傀儡在隔着遥远的水幕看着她。

一如这几天他默默的看向自己的眼神一样，平静而又哀伤的注视着她。

那股力量停下来的时候，唐昭昭又回到了刻有埃斯帕尼字样的石碑旁。

心里翻涌出不安来，唐昭昭总觉得刚刚傀儡的那个模样像是做了什么不可逆的重大决定一样，她忍不住想往前走，可是刚走过一步，就被抓住了肩膀。

冰冷的触感蔓延上来，有人站在她的身后。

“好久不见。”

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腰间穿过，唐昭昭被人从背后抱住。

他抵在她的后脑上，轻轻嗅她的发丝。

“我很想你。”

熟悉的嗓音，语调缱绻又温柔，这样的声音诉说起思念时，动人的像是在念诗。

可是唐昭昭浑身都僵硬了。

“不要不理我，小龙。”

唐昭昭感觉到腰间那双手又收紧了一些，少年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没有心跳，却让她悸动到心慌。

他半弯着身子，下巴轻柔地摩挲她的头顶，“如果你不高兴，我道歉。”

修长的手指顺着腰际一路向上，捏住了她的下巴。

“不要生我的气。”

他想吻她。

巨大的不适感铺天盖地，她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猛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少年一怔，看到女孩征用警惕又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心里蓦地被撕裂一角，露出漆黑的空洞来。

空下的手指微微收拢，镜像人调整着自己的面部动作，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小龙，这几天你去了哪里？”

少年静静地望着女孩，她的表情有些慌张，还有些警惕。

她自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吧，但其实肩膀都在颤抖。

镜像人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心底的空洞逐渐扩大，他再次开口，声音低了几度，

“这几天，你都跟谁呆在一起？”

唐昭昭没有回答。

少年的脸色变得阴郁，衬得那张冰雕玉琢的脸都带了鬼魅的妖异。

他眯起眼睛，神色晦暗，“你身上有我不喜欢的味道。”

那个堕天使的味道。

唐昭昭忽然就释然了，她一直以来难以接受的猜想莫名变得清晰起来，平静的问出了口，“你是谁？”

“我是卡利卡亚啊。”他笑了，“我还能是谁？”

唐昭昭摇了摇头，“你不是他，他跟你不一样。”

“他跟我一样！”少年那张终年不化的脸上瞬间有了裂痕，温和的面具下露出漆黑冰冷的灵魂，“我就是他，我有他所有的记忆，喜好行为都跟他一致，我们有同样的双眼，同样的经历，为什么你觉得我不是他！”

“因为……”唐昭昭忽然觉得这样的争论没有意义。

她垂下头，竟然笑了出来。

“因为哪里都不像。”

空洞骤然占满了胸腔，镜像人阴郁的表情中暗藏着痛苦和茫然，唐昭昭却没有看他。

“而且就算像又怎么样，像也只是像而已，你并不是他。”

唐昭昭长舒一口气，露出了歉疚的表情，遥遥的看向黑暗中的某一处，“我现在好像知道他在哪里了。”

倏然间，一股强烈的不安全感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回头，却猛地被人用力扼住脖子。

镜像人顶着和卡利卡亚一模一样的那张脸，面容上满是痛苦和挣扎，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感情。

他看着少女逐渐涨红的脸色，痛苦的用额头抵住她的，冰冷的唇落在她的面颊上，眼眶都泛起红色。

“不要说。”他强迫女孩看着他，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薄唇颤抖着，好像正在承受痛苦的人是他一样。

“不要这么说，我不想听这些。”

早就吞了鲛珠的唐昭昭不需要呼吸，但被扼住脖子的痛苦还是让她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

这个顶着卡利卡亚面容的少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会儿痛苦不堪，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你陪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即便被掐的快要昏过去，唐昭昭仍旧嗫嚅着嘴唇，发出了浅浅的“不”音。

黑暗瞬间笼罩上了他的面容。

少年扯开嘴角，露出了阴暗的笑容。

“你会留下的，只要我……”

轰隆——

陡然间，巨大的光芒自下而上爆发，少年未完的话湮没在极其刺目的震荡中。

一股无比强悍的力量从地下涌出，仅仅只是余波就把他们吹荡了好远，这样巨大的力量对她并没有杀伤性，唐昭昭只觉得眼前一片刺目，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水下钻出来了。

等光芒褪去，世界已然变了个模样。

换地图失败，明天换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