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昭忽然病重。

意识不清。

忘记了很多事情。

苏屿苓第一次知道，他的昭昭竟然生病了，病来的很急很怪，无从医治。

逐渐的，她醒来的时间很少，大多数在睡觉。那天醒来后看到了苓很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随后更惊讶的是，她看着苓那双倒映着她身影的眼眸，惊喜的说，“苓，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苏屿苓愣住，嘴角的笑容僵硬无比。

就听女孩说，“我要去准备考试曲目，要参加冬季校考，高考可以加分的。”

唐父唐母一夜苍老。

得知自己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成绩，考上了心仪的学校之后，唐昭昭第一反应是去看日历，不是愚人节，日历上的时间显示是在她认知当天的一年半以后。

她又以为这是个整蛊，可随后，电视上，街上，手机里，所有有时间的地方都在告诉她，不是的，这真的是一年半后。

她的时间，消失了一年半。

惊讶了之后，唐昭昭进入了短暂的开心，她蹦蹦跳跳的说太好了，终于不用高考了，高考好可怕。感觉一觉醒来就考上大学的滋味很美好，唯一一忘的是忘掉了一年多来的喜怒哀乐，也忘记了苓能看见时自己分享到的喜悦。

可这样的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

那天深夜，苏屿苓接到了唐昭昭的电话，一向乐观的女孩哭着告诉他，她流了很多血，很害怕，问苓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那一刻，苏屿苓的心都快跳出来。

他用最快速的速度换好衣服来到唐昭昭家，没顾上跟疑惑的唐父母打招呼，跑到了二楼。唐父唐母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走上台阶，看到洗手间的门开着，他们的女儿蹲在地上哭泣，头埋在隔壁那个青年的怀里，浑身颤抖。

苏屿苓抱着她，极尽温柔的拍她的背，让她别怕，他现在带她去医院。

连夜挂了急诊，给唐昭昭全身检查。苏屿苓站在走廊上，被无名的恐惧箍住，但仍旧安慰唐父母不要慌张，问他们昭昭之前有没有过这情况，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一年了。

“以前有过几次，都以为是学习压力大，昭昭也从来没有哭过……我们都不知道，她这么害怕。”

她看起来总是很乐观，所以唐父唐母甚至没有意识到，莫名的流血让女儿其实也很恐惧。

唐昭昭从来不说，大概是怕他们难过。

苏屿苓站着，手指越收越紧。

检查报告一如既往，无病之症最令人忧惧，检查结束后苓掩去眼底的疼惜，露出笑容，说要带她回家。

唐昭昭还乐呵呵的问，“你和我爸爸妈妈都认识啦，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苓笑着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但留给讲述的东西，并不多。

很快，唐昭昭又倒下了。

她的状态更差了，这次醒来又忘记一些东西，看向苏屿苓的眼神也茫然了片刻，然后用上了令他害怕的词汇。

“撕漫男。”

事实上，他对这个称呼的了解并不多。

唐昭昭的身体极度虚弱，已经无法过多走动，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醒来后，那个于她而言还不算特别熟悉的男人就坐在她旁边，用温柔不带丝毫攻击的性的声音讲述他们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

唐昭昭没有太多记忆，她停留在和苏屿苓第一次约会那天，两个人在电影院悄悄接吻，在黑暗中互换呼吸。

听他讲述那些平淡而又温馨的故事，两只眼睛睁得很圆，也很开心。

即便没有他说的那些记忆，但喜欢他的感情是在的，唐昭昭喜欢他，将头靠在他腿上，听他讲过去的事情，感受他修长的手指穿梭过她的发丝，惬意的闭上眼。

她看不见，男人眼眸中深郁的哀伤。

唐昭昭又睡着了，她一天的那个中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苏屿苓在她睡着后关上了门，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然后换上郑重又认真的神色，向发间早已生出霜色的中年夫妇说，

“请把女儿嫁给我，我会照顾好她。”

唐父母的神色很复杂。

这个男人的人品他们信得过，如果是之前，肯定会觉得开心，可现在，他青年才俊，前程大好，自己的女儿……

唐母因为哭了太多，眼睛还有些浮肿，她摇头说，“小苏，你是个好孩子，这段时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值得更广袤的天地……”

可男人格外坚持。

这些天，他比他们更憔悴。他整夜整夜的失眠，闭上眼，都是要失去他的昭昭了。

重获光明的时间很短暂，那种喜悦也很短暂，现在唯一的光要被剥夺，几乎摧毁了他。

苏屿苓极其认真，他说他会照顾好昭昭，会请来最先进的医疗和护理团队，会照顾好他们的女儿，会更加更加珍惜她。

夫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既希望女儿幸福，又不想看这样前程大好的年轻人走向注定的悲剧。仿佛一段已经知悉剧情的舞台剧，没有比他们更能提会剧情悲剧走向的观众了。

就住在对面，也比远嫁好，每天都能看见，还能去照顾她。唐父母终于妥协。

第二天中午唐昭昭才醒来，看见自己的妈妈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眉头汇拢在一起，像解不开的结。

她抬手点上去，唐妈这才惊喜的抬头，露出看起来毫无阴霾的笑容，“昭昭，你醒了？”

唐昭昭却顺着她的眉心摸到眼尾，满眼心疼，“妈妈，我不记得的这两年，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唐妈愣了一下，抑制住心头迭起的酸涩，故意瞪起眼睛，“还不是被你这死丫头气的，你嫌妈妈老呀？”

“当然不！”唐昭昭煞有介事，“妈妈老了也是大美女。”

她的女儿，明明这么懂事。

唐妈换了很久，然后认真的问，“昭昭，你喜不喜欢对面那个小苏？”

唐昭昭点头，捂着脸有点害羞，“喜欢，他好帅好温柔。”

唐妈，“……不能那么肤浅，他的人呢，你喜欢吗？”

唐昭昭答得毫不犹豫，“喜欢啊。”

于是唐妈终于把昨晚苏屿苓说的话告诉了唐昭昭，将选择权交给了自己病中的女儿。

唐昭昭听完之后，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在她的认知中，自己还是一个高中生，她甚至还未满18岁。可忽然间告诉她自己可以结婚了，这种认知对她来说是新奇的，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看着女儿懵懵懂懂的样子，唐妈站起了身，“算了，我去回绝他，你还小。”

却被女人拉住了手。

她回头，看到自己的女儿躺在床上，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像两条细长的上弦月。

“妈妈，我想嫁给他，我好喜欢他。”

唐昭昭笑着说。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