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肖佐在葩虞沼中吞噬了火灵珠,神清气爽,带着伍福往大沼泽深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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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行走间，前方浓雾中有一物飞速靠近：“壮士~~壮士留步哇！”

壮士?肖佐低头打量自己：瘦骨伶仃，细胳膊细腿的，一双鬼爪修长尖锐，一脸灰败，全无人色，与“壮士”相去甚远；转头看看伍福，这小娘趴在自己背上，甜睡正酣，肉呼呼的小手搭在肩上，粉嫩嫩的小嘴一鼓一鼓望外吹气，更是全无“壮士”之相。肖佐心中笃定，这声“壮士”，喊得必定不是自己，恩，无视之，继续前行。

“壮士~~”随着一声情深意切的呼唤，“唰”地一声，那道灰影向肖佐脚下急蹿而来，速度之快，令肖佐无暇分辨来者何物，一抬腿——“铛”！那灰影“哧溜”，倒缩回去。

一脚踹出，肖佐心头是阵阵纳闷，观那灰影倒退之势，为何如同被绳索拉回一般？定睛观瞧，那灰影竟已站稳，却是个五短身材的小老儿，一身皮肤如倒了霜的橘子般又黄又皱，套一件深灰长衫，灰嘴唇隐隐泛出角质化的青白色，向两边延伸开去，及至耳根，鼻孔向外翻着，额头平伸出来，把两个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挤得和太阳穴抢地盘去了。

肖佐看他生得奇异，开口问道：“你这老儿，在此拦某去路，是何道理？”

老头上前一步，长揖到地：“壮士……”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肖佐正欲答话，忽然背后伍福睁开眼来，小嘴凑到他耳畔：“不应他~”

肖佐从善如流，本已吐到唇边的客套话，生生打了个弯：

“住口！你若再喊壮士，某家便撞死你！”

老头唬得一跳，呐呐改口：“大侠……？”

“你骂谁呢！？”肖佐得了伍福暗示，冲老头拧眉；。

“英雄……”

“再喊我抽你了哈！”此番肖佐不待提醒，冲老头一瞪眼，恶形恶象。

“大官人？……”

好么，连大官人都出来了，不知明悟和尚要不要收版权费的。

看着肖佐一松一紧的爪子，老头儿吞了口唾沫，怯怯开口：“大兄弟？……”

这还像点话，伍福贴过小脑，冲肖佐发个暗号，随即甜睡过去。反观肖佐，面色稍霁：“说吧，你谁啊？找我有嘛事儿？”

老头儿长舒口气：“好教壮士……不是，是那个大兄弟知道，小老儿乃是这葩虞沼地主，名唤葩虞佬的便是……”

“你这老儿，休得诓我！”肖佐闻听他自称是这葩虞沼地主，两眼一瞪。出言打断，扬手向浓雾中一指“那是何方所在？”

他以命魂鬼火吞噬阴煞，神念大有飞跃，方察觉这沼中深处，有一强横大能存在，其气息虽隐匿压抑，却如渊海般浩大广阔。眼前这五短老儿与其一较，如萤火之如皓月，有天渊之别，是以全然不信。

老头闻言一脸恭敬：“大兄弟果然有大神通，竟识得小老儿真身所在，佩服佩服。”说着蹿起身来，就看长袍之下，却不是双腿，乃是水桶粗细，如同巨蟒一般的肉身从地底探出；比对老头身形，就好像一只巨手在玩弄布袋戏。

葩虞佬落回地面，拱手相谢：“小老儿真身行动不便，只能以这触须化身来见，还望大兄弟莫怪。”

“哪里哪里，”肖佐口头客气，心里暗暗吃惊：一根触须都能自成生灵，这葩虞佬是何等神通？收起先前轻慢，拱手还礼道：“老哥哥客气了，某家乃是北邙山百福岭鬼宗中郎将，肖佐肖无谋，不知老哥便是此间地主，多有轻慢，还请不吝。”

老头咧嘴一乐，露出一排细密尖锐的牙齿，闪烁着青白的骨质光泽，破袍大袖一摆，平地浮起一座八角凉亭，飞檐跳角、雕梁画栋，所用木料，更是上等阴沉木，亭中有石桌石椅一套，葩虞佬抬手一引，将肖佐让入亭中。

肖佐知他定有所求，不过念及方才吞噬火灵珠之时，若是被突然打断，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应承这老头的情，走上凉亭坐定，反手将伍福抱在怀中，这小娘似是劳累，小脑袋往他怀里一拱，也不在意他的嶙峋瘦骨，就这么枕着他的肋骨熟睡，看得肖佐大生怜惜。

老头上得前来，斟起一壶香茗，其色漆黑，腾起白汽却如浓雾：“小老儿这葩虞沼，寸草不生，无有招待之物，大兄弟莫要介怀。”

肖佐看这茶汤，几如毒沼中四处可见的毒水般漆黑，暗诽莫不是随手舀来？他这念头也就一闪，葩虞佬当不能如此相待。

当下也不废话，三指捏过茶盏，也不管烫否，一口灌下，顿时一股异香在体内蹿开，先前吸收阴煞所粘带的毒素，教这股香气一荡，纷纷化为黑烟从头顶冒出。大喜道：“好茶！”

葩虞佬见他喜欢，也是眉开眼笑：“大兄弟再看此物——”说着伸出左手望右手掌心一划，一滴金黄透明的血液缓缓滴下，掉在石桌上，也不散开，反而滴溜溜急转起来，最终凝结成一颗鸽蛋大小的珠子，忽忽悠悠飘在肖佐面前，不知是否错觉，此珠一现，周围毒瘴色虽依然浓稠，劲却弱去不少。

“此珠名‘毒’，持之可避万毒，亦可以万毒伤人，大兄弟还请收下。”

东西是好，但无数革命先烈以血的教训告诫我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肖佐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党的教导记心间，面色一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老哥还请将事情原委告知，若佐力有所及，必不敢辞；如若不然，岂非负了老哥期望？”

老头一声长叹：“若非这大泽所累，何至于此！”娓娓说起那过去的故事：

原来老头真身便是巨妖葩虞，早在不知多少年前，阳世与妖界尚无阻隔，小老头还是翩翩美少年的时候，到阳世游玩，机缘巧合，突破自身瓶颈，却引来天劫，不料天劫炸断阳世玄寒地脉，阴阳紊乱，造成数万载的寒冻期，他也陷入长久冬眠之中。

及至醒来之时，阳世已被从天圆地方中隔离出来，当初随处可见的恐龙早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女娲捏的面人儿满地乱跑。想动动身子，才惊觉竟然已经同身下大地连成一快，微一挣扎便疼痛难忍，连着元神也几乎消散。

“老哥此事，恕肖某无能为力。”听得老头说到此处，肖佐赶忙抱着伍福站起身来，开玩笑！这老头还是女娲造人前的老妖怪了，自个才死了不到四个年头，有什么能力帮他？

葩虞佬看肖佐欲走，忙一把拉住：“大兄弟既是性急，那小老儿便长话短说……”敢情这一堆废话，还没上正题哪。

“话说不知多少年前……”

“你咋老是‘不知多少年前’的？”肖佐愈发觉着这老头不着调。

老头喟然叹道：“这大沼不见天日，老儿我无以计算，空虚寂寞啊……我刚说哪了？……对了，话说不知多少年前，一只斑鹭误入沼中，被毒瘴熏毙，却不料此鸟死前曾在泽外水塘捕食，这鸟一死，竟有一鱼咬穿其腹，而这不足三寸的小鱼，却对沼中毒气如若不见。

我感叹她命力坚深，无聊之际便时时看顾，又看她身形与我相类，渐渐当作女儿照料，看着她一步步开了灵智、脱劫化形；从一个孩童，逐渐出落成楚楚动人的大姑娘……谁知因此处地近那蜀山，我这女儿见不惯那锁妖塔关押妖族，竟和一干妖修去围那锁妖塔，如今被囚在塔中不知岁月……”

听了这半晌，肖佐明白这老头原是要自己去锁妖塔救他女儿。这里就体现出葩虞这老妖的油滑来了：他若直言请肖佐去闯锁妖塔，说不准肖佐拂袖就走，而他先给肖佐造成一个目标不可能达成的印象，再道出真实目的，肖佐就会两相比较了。

“你那女儿叫甚名字？”肖佐果然有所意动。

“小老儿从‘葩虞’二字中取虞为姓，起名唤作璇姬。”

“虞璇姬？哈？有没有绿翘？”

“绿翘？这小老儿倒是不知，大兄弟从何得知这般名姓？”

得，肖佐悻悻然一挥手，说笑话最无趣便是如此了。想想自己虽与蜀山有小怨，却无大仇，犯不着去做这种闯锁妖塔、拆人招牌的事儿，正待婉拒，不意怀中伍福睁开眼来。

就见这小娘小嘴一吧嗒，迷迷瞪瞪一伸手，抓过飘在半空的那颗珠子就往嘴了塞去，肖佐一愣神，就听“咯吧、咯吧！”——嚼了。

……

肖佐与葩虞佬面面相觑，倒是伍福嚼了那珠子清醒过来，伸出粉粉的舌头“噗噜”一声：“这糖豆一点都不甜~”说着张着无辜的大眼睛四下张望，一低头看到了这个五短老头儿：“啊~！葩虞佬！”

这下老头可惊了：“小娘子如何识得老儿我？”

“咦？对啊？我怎么认识你的？奇怪……”说着一转头：“肖佐，我怎么认识他的？”

肖佐一拍小娘脑瓜子，哭笑不得，奈何人家的佣金都让某个迷糊丫头吞了，看来锁妖塔一行势在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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