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毛”抬手挥散水幕，俯身看向明微，“看到师侄惨死，师兄师姐自爆，而我好生生的站在这，什么感受？”

“是不是想杀了我？没用的，我以人间欲念为生，欲念不灭，我不灭。你永远都无法杀了我。”

明微眼里氤氲着痛苦绝望与憎恨，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站直身子看向“红毛”，嗓音沙哑，“这时间没有不死的存在。”

掌心外翻，一抹浅淡的雾气在掌心飘荡，缓缓交织融合形成了一把剔透玲珑的长剑，清光流转间带着冰寒之气。明微握着长剑刺进了“红毛”的胸膛，“红毛”不躲不闪，任由长剑刺入。

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试试好了，反正我死不了的。”忽而，“红毛”脸色一僵，面色极为难看，双手握住长剑企图把它□□，可是明微紧紧的握着长剑甚至又往里捅了捅。

“你疯了，用神魂铸剑？神魂散尽，你也会死。”又一次试图拔剑不成，“红毛”五指成爪挥向明微，语气里带了些引诱的意味，“你把剑收回去，我让那些魔物退回深渊。”魂体渐渐消亡的感觉让“红毛”有些慌乱，这是他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同归于尽好了。”明微神色已经恢复平静，语气里带着冷漠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看着明微这副软硬不吃的表情，“红毛”笑了笑，他的魂体消散的很快，因为明微用神魂凝聚的这把长剑很干净，没有任何欲念，完美的克制了他。彻底消散前，“红毛”开口朝明微说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红毛”消散后，明微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上，一头乌发顷刻变白，天空带着阴霾簌簌的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在明微身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他就那么蜷缩在那里，任由自己被雪掩埋。

恍惚间，明微想起了很多，他在清州之战后失去的记忆。原来，他并不是问川本土人；原来，他是个任务者；原来，他还有疼爱他的家人；原来，他也曾是个意气风发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年郎……

“盛小二，还不回家吗？你都出去好久了……”

“小兔崽子，在外面浪翻天了吧，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老头子？”

“尽欢，回家了……”

哥哥，爷爷，父母的音容相貌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明微眼角无意识的滑落一滴泪，嘴里轻轻的呢喃着，“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猛地被弹出明微的记忆，盛尽欢还有些恍惚，指尖轻轻的划了下眼角，没有泪。抬头一扫，记忆并没有终止，他现在在一处白茫茫的空间里，以第三者的角度看着明微与一个虚幻的人影交谈。

“可以复活他们，逆转时间线，消除记忆便可。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在下一次轮回中彻底解决深渊魔物，修复界壁。”

“可以。”

“即使是献祭，身死道消？”

“嗯。”

“你可还有什么要求。”

虚幻的人影沉默了片刻再一次询问，明微先是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下头，拿出一枚戒指，递给虚幻的人影，“麻烦帮忙保存一下。”

“可以。”虚幻的人影看了一眼戒指里朦胧的天道意识，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收了起来。“你可以在这里参悟修炼，等时间一到，便可去轮回。你们系统空间那边，我会隐瞒，你我的交易只有彼此知道。”

“好。”明微点了点头闭眼进入了修炼状态。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明微独自在这里修炼。偶有闲暇时，天道会来向他传达一些消息，问川的人都复生了，关于他的记忆天道也做了合适的处理，他们以为他死在了清州之战，所有人都忘了那场灭世之战，只有他还记得。

“你可以去轮回了。”

“有一件事情你要记得，复活的那些修士无法再入轮回。”

“最多二十年，深渊会再次重现，九星逆转之时，就是封印之时。”

送走明微，这片白茫茫的空间再次陷入了沉寂。不知是不是错觉，退出这片空间时，盛尽欢敏感的察觉到了一抹视线和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看着又虚弱了几分的明微，盛尽欢缓缓地伸出手贴在天道法则落下的屏障上，目光沉沉的看向明微，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涩在蔓延。

“能不能别走？”

明微摇了摇头笑了一下，笑容清浅干净褪去了一切阴霾，他已经虚化到几近透明的地步，张了张口，发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盛尽欢还是看清了他的口型。

“我想家了。”

盛尽欢狠狠地闭了闭眼，哑着嗓子开口，“你别走，我们一起回家。我认得回家的路，我们一起回家……”

“玉虚峰的桃花酒要酿好了吧，可惜尝不到了。”须臾才想起记忆角落里的，明微神情有些怀念和留恋，眉眼舒展带笑朝盛尽欢眨了下眼，“记得替我尝一尝。”

“你好好的，我走了。”明微朝盛尽欢摆了摆手，神魂化作一片细碎的光芒。盛尽欢瞬间被弹出神识空间，他回神后迅速扑向阵法中央，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真的，消失了……

本来献祭是会直接献祭一个完整的魂魄，但明微改了境州的阵法，把他与盛尽欢之间的关系斩断，所以他才能独自一人献祭而不牵连盛尽欢，所以盛尽欢之前还心存侥幸，明微给自己留了后路，不是真的献祭。

而现在，盛尽欢站在明微消失的地方，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远方。明微知道他老是吐槽他受人喜爱多一点，所以献祭前交换了身体，他把万人敬仰宠爱的身份留给了他，用着一个无人在意的身份赴死，所以理所当然，他死了也没人会记起。可是，没人知道他是归一宗的天才小师叔，也没人知道，他为这个世界死了两次……

他把一切都想好了，把盛尽欢的心思猜的明明白白，然后利用这一点给自己设计了一条死路……

夜色开始褪去，光芒穿破重重阴霾照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不多时，天空彻底放晴，一切都重现开始。唯独，堕神渊上空依旧笼罩着无边的阴霾，阳光照不到这里，只有风夹杂着雪花席卷而过，他们都遗忘了这里。

雪花簌簌落下，落在盛尽欢身上，很快覆盖起了厚厚一层。盛尽欢看着满天的飞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低低的笑出了声喃喃自语，“我该早一点来的，这样你就不用等那么久了……”

“对不起啊，没能带你回家……”

那天，堕神渊上漫天飘雪，盛尽欢独自坐在雪里，身前是山河万里，身后风雪寂寂，他抱着明微留下的剑摩挲着剑上的古文“长绝”，长绝，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抬手拎起身旁放着的桃花酒，他破开一坛酒猛地灌入嘴里，灌得太猛被呛得直咳嗽，眼眶也沁出了泪花，酒水滑落浸湿了外袍，他自言自语的说道，“不可惜，一点也不好喝，这酒是苦的。”

风停雪住之后，堕神渊白茫茫的雪地上只留了一坛桃花酒和斜插在雪地上的浮光，或许在很多年后，会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走过茫茫风雪，重新拾起这柄沾满风霜的长剑，满饮一口醉人的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