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森林，金和凯文的决斗按时进行。

两人察觉了躲在树林后的晴和本，也没多话，让他们尽情观看。

一场决斗从白天打到了晚上，斗得天昏地暗，强大的暗影之力席卷了暮色森林，成片成片的树林倾倒，土石被掀上了天，大地像被他们手中的法杖雕刻过一般，沟壑纵横。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打累了，面对面坐着，各自靠在树干上喘气。

凯文的手在膝盖上轻点，看着金，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金老头，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功力不减反增啊。”

金答道：“你也不错。”让人奇怪的是，凯文以前是一个戾气颇重的侏儒，现在竟然能心平气和他说话了，如果他没会错意，凯文刚才在夸他？“你的心态变了，是什么让你改变的？”

凯文一改以往嘻嘻哈哈的态度，长叹一口气，语气带了几分凝重：“这次参加东瘟疫之战，我忽然意识到，就算争到天下第一又如何？这颗星球离和平遥遥无期，我不该把精力花在和你的争斗上。”

金很有感触地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终于有了这样的觉悟。”他们参加过兽人战争，在海加尔山也拼死一战，那时的凯文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做事全凭自己喜恶。还以为他永远就这样了，忽然之间，却发生了质的改变。

凯文思索了一阵，告诉他自己的计划：“我想参加这次的北伐，你呢，不打算回来？”

金摇头：“我早就退役，战争已不在我的关注范围之内了。”

凯文的胡子上下翘动，瞅着他嘲讽地说：“你比我看得开，看到那么多人死在脚下，还能独自悠闲。”

年轻时不懂，年纪渐长，才渐渐明白了死亡的含义。生命过于单薄脆弱，被赋予了责任和荣耀，才有了深度和厚度。生命的流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金摊开双手搁在腿上，平静地阐述道：“我加入又能改变什么？大局如此，你我只是沧海一粟，无能为力。”

金还是人类时，曾为艾泽拉斯南征北战，功勋卓绝，现在要休息也无可厚非。人各有志，凯文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抬头问他：“喂，金老头，你还打不打？”

“不打了，这次决斗，算你赢。”他们都清楚，继续打下去还是平手，他愿意把赢家的光环加在凯文身上，只因凯文还在为这个纷繁的世界燃烧余热。

凯文竖起火柴棍般的指头摇了几下：“那可不行，最多算平局，我才不稀罕你让我呢。”不是他推脱，这是作为一个顶级高手该有的尊严。

两人又叽叽咕咕讨论了半天，一致同意这次比试算打成平手，以后各走各路，不再决斗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晴终于放下心来。

见两人离去，她闷惑地看向旁边的人，问他：“本，你说，艾泽拉斯会有和平降临吗？”

这么多年了，从未有一刻平息，战争、瘟疫、屠杀，不断重复上演。恐惧如黑夜一般蔓延，折磨得人痛不欲生，和平就像虚构的幻境，只会在梦里才可能出现。

难以想象，这一切灾难都是她带来的，或者说与她有关。她也许算不上真正的刽子手，却是一切惨剧的幕后推手，创造恐惧魔王之时，她根本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可怕的后遗效应。

察觉到她的惊恐，本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抚摸她的肩头，给她力量和安慰。在奥格的飞艇上，她问过同样的问题，现在，他想告诉她不一样的答案：“我说会，你信吗？”

触碰到本的身体，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混着淡淡的敷料气息，让她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她抬脸，谛视他坚毅的容颜，语气肯定：“我相信，但也知道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留意到她的反应，本继续问：“如果需要付出所有，你愿意给吗？”

晴没有说话，一味沉默着，视线落在地面的某一点，久久没有移开。接着，她缓缓闭上眼，轻吟道：“如果是你，为了你，为了你心中的和平，我愿意。”

他们回到暴风城时已是第二天早上，进城门不久便遇到了故人。

霆原来坐在马车上，见到晴和本，他立即从车上下来，挡在路中间，一眨不眨眼地盯着他们。

看样子他有话和她说，本心里明白，自觉往旁边挪步，退到了角落，给他们对话的机会。

两人互视了半天，霆首先开口：“晴，你没什么和我说的么？”

她确实没什么和他说。从本的口中得知他有意伤害牛油果之后，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说不上心灰意冷，因为她从不对狮族的人抱什么期望，在他们眼中，只分有利用价值和无利用价值的东西，万事万物都是他们上升的阶梯。

她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反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怒气在胸口乱窜，霆声色俱厉地吼了一句：“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你的所作所为吗？”他为这个女人朝思暮想，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你是指——我和本？”晴没有显露太多情绪，平和地指出：“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亦无需和你解释。”

她犀利的话语仿佛一把利器，击碎了他所有幻想，让他必须面对血淋淋的事实。从小到大，他总是无往不利，金钱、权势、女人，只有他想不到，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而当事人还一脸云淡风轻，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愤懑地质问：“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很早以前，她口口声声撇清了和本的关系，转眼之间又和本相亲相爱，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他知道现在为时已晚，一切已成定局，他劝自己死心，但更想要一个解释。

如果他是想问这件事，那很容易回答，她缓声说：“你是我的朋友。”以前是很好的朋友，现在只想把他归于普通朋友一类。

“朋友？”他重复着她的话，像被抽了气的皮球，恹恹不知所措。无法接受她的解释，他甚至没等到一句“喜欢你”的话，让他前所未有的挫败，没想到在她绝美娇柔的外表下，是一颗比石头还硬的心。

看到他茫然失措的表情，晴友善提醒道：“霆，别想太多，与其在这件事上纠结，不如好好和家人相处，多陪陪他们，不要放心思在我身上了。”不久之后，暴风城就要大洗牌，到时候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与其浪费时间在她身上，不如好好珍惜当下的可贵时光。

他苦笑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晴，你知道吗，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就是你。”他知道自己眼高于顶，好不容易等到欣赏的女人，唯一一次动心却就这样无疾而终了，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我们的人生还很漫长，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我想向你说一声：对不起，不是因为辜负了你的感情，而是没有早一些向你说明情况，让你误会了这么久。”

他指着远方的人影，郁闷地问：“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样执着？明明抛弃了你，要娶别的女人，你还对他恋恋不舍？”

随着他的手指，她望向本所在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地方令我着迷，但我认定了他，这一生，我只爱他一个人。”感情的事，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他们的缘分，早在万年前就埋下了。

霆万分沮丧，垂着肩，脸色忽青忽白。顷刻之间，他觉得晴在夜色镇死去反而更好，至少不会让他遭受这样的打击。现在她活着，冷言冷语地告诉他，她的心从不属于他，这比在战争中失利更让他难以接受。而且到最后，他也不清楚自己哪一点不如那个男人。

交谈已无意义，晴结束了对话，越过他，朝本走去。

预感到她的到来，本转过身，看着身前的丽人，眼中的爱意毫无遮掩地裸`露出来。刚才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他告诉她：“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嗯，我知道。”她明白他的能力，别说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在城门外，他也能听清她和霆的对话。

他玩笑般说：“我是不是该庆祝自己的幸运呢？你选择了我。”

“也许是你倒霉呢？遇上了我。”她回报给他灿烂的微笑，和刚才与霆对话时的冷漠判若两人。“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他接口道：“什么事？”

“当初在安其拉，神殿塌了，你被压在乱石下，会不会很痛苦？”这件事横在她心中好久了，总想知道答案，一直不敢问他，怕勾起他伤心的回忆。

他摇了摇头，哑然道：“不，我不痛，一点也不。”。

晴双眼鼓得圆溜溜的，明显不信他的胡诌，气急地指出：“你撒谎，怎么可能不痛？”

灰眸迸发出耀眼的眩光，漂亮得慑人，仿佛一道灰色咒语，打破了尘封的记忆。他记得那时的感觉，黯淡无光的房间里，一块块巨石压下，无数碎石嵌入皮肉中，将他完全吞没。细细回忆起来，整个过程并没持续太久，一眨眼就过了，他甚至没来得及逃跑。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来问我？”强迫他记起那些不堪的场景，不是更让他痛苦么？

她的双眼蒙上了水气，话语充满了纠结：“我......我就想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不是。”本望着她轻笑，那笑容像在日光中沐浴过一般，带着阵阵温暖，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我不痛，真的，因为想到你安全了，比什么都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