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贝】

“我去……这的水，比起乾北行省，可真甜。”

苏贝将自己的半个身子给压了下去，赤裸着自己多少干瘦的上半身刷刷刷地泡在池子里洗澡。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看向远处洗着脸的徐梦。

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对她说。

“你也要洗澡吗？”苏贝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烫的。

低下了自己的身子，他不太敢去看徐梦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白皙的英气面庞。她的一双眼眸灵动而认真，让苏贝颇为心动。

“看什么看。”徐梦将自己湿掉了的头发重新给拉了起来。

带着一丝嫣然和迷惑看向了脸红通通的没有说话的苏贝说。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问，你不会也是要在这里洗澡吧？”

苏贝拿过了身旁买来的一条布巾，死里逃生之后花了不少银子去买了这些新的衣物。被毅王压得大气都不敢喘的感觉，实在是不如现在泡在泉水里畅快。

“想什么呢……我自从跟随师父练了一些内功以后，不需要经常洗澡的。”

徐梦在和那个老和尚对峙之后，话确实比以前多了不少。

苏贝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来，她身上有很大的变化。

“哦……那老大他好像也还要洗澡啊。”苏贝听到了徐梦说的话，苦笑了一下挠了挠头，将自己的上衣给重新穿上。

在客栈休息了两日以后，他们一路赶向帝京的精力恢复了不少。

而眼下只要把莫玉紫送到帝京，老大就圆满完成任务。

“你担心个什么劲？等到了帝京。老大想要让你帮那女人选一家店铺，莫将军感谢我们救他出来。会提供一些银子，让她在帝京经营点生意过日子。”

徐梦低着脑袋，一边擦着自己的剑说。

“……你，你喜欢老大吗？”苏贝终于是没忍住自己心里的问题，挺着自己瘦小的身子，想起了赵墨强壮的肌肉。

再看了看自己瘦瘪瘪的，顿时挺好奇老不死到底平时给老大吃的是什么。

“……你问的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只会杀人。只要剑够快，刀够锋利，我就会杀人。”

徐梦抬起了头，将自己的剑插回了剑鞘。

苏贝默然地看着离他远去的那道倩丽有劲的背影，顿时心中理解了老大和她的共同语言，也许自己该找个机会练练武了。

就是不知道老不死的，还愿不愿意收徒弟教自己。

“咳。”赵墨换上了修长的黑衣，而化着淡妆的吕姬。

以安全脱离了毅王的掌控，明艳动人地跟在赵墨的身旁。除了她和老大的年龄实在不太搭，苏贝不得不承认吕姬的漂亮。

“老大。马匹都已经购置完成，听闻六大蓝衣之首已经抵达子丹城。佛宗人马搜查了整个毅王府和子丹城而无所获。”

老王一边牵着后面的两匹普通马匹走上来，苏贝靠在柱子上听他说。

“活……”吕姬轻轻地说了一句。

“嗯……帝京。不知道余慎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赵墨苦笑着摇了摇头，苏贝记得老大提过。老不死当初的想法是让赵墨去皇家所掌的书院念书，以补充精武而不通文的脾性。

可是对于他来说的话，苏贝并不关心老大所关心的家国大业。

苏贝从来都只愿意去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比如自己兜里的银两比起之前少了太多。

“不会有太大问题的应该，余七公子毕竟有他父亲护着。”

苏贝补充了一句。

“嗯……老王，你在帝京没有认识的朋友吗？”

“老大，敢在帝京贩卖情报的人大概是没有见识过赤蓝司和誉德司的恐怖。每隔几日，赤蓝司就会在帝京内发动一次搜捕，针对敢在帝京城内搜查讯息的人。我曾经有三四位不知天高地厚去帝京做买卖，想要打听皇室讯息以获取高额利润的朋友，就是这么死在赤蓝司的手上的。”

老王苦笑着开口说道。

苏贝之前也有所耳闻，在帝京从事情报贩卖的利润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高。可是你得把脑袋提在裤兜上去做这份生意。

“嗯，准备向帝京启程。你，骑马没问题吧？”

老大看向了一边，面露窘迫的吕姬。

“你，你能带着我一起骑吗？”吕姬开口说道。

“嗯……那好吧。”赵墨听到了她说的话，带着无奈看了一眼他们。而苏贝更是将自己好奇的目光，看向了一边徐梦的目光。

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有将自己的视线看向站在一侧的赵墨。

苏贝的心里安了不少。

“出发！”赵墨跃身上马。吕姬将白皙的两条胳膊环绕在他的腰间。

老王和苏贝也是一左一右地跳上了老王购买来的战马。

····

····

【余慎】

“准备好人手，带罪臣余慎上殿。”

昏昏沉沉带着沉重感的余慎，在疲惫和寂静当中醒过来。看到胡晨带着无奈站在一侧，而两名穿着厚重的暗金色铠甲，带有面罩的武士站在他的面前。

将神志还并不是非常清醒的余慎，一左一右地给拉了起来。

皇家羽林卫……他们的铠甲厚重到了一个难以用刀剑直接刺穿的程度。必须得设法从缝隙当中去攻击。

而每一位能够有资格进入皇家羽林卫。

无一不是帝朝边军，身经百战的猛士。而且待遇极高，羽林卫的军饷是边军的七倍，每一位羽林卫论职位都是五品武官。

是不具实权，可是家人享有相应地位的爵位。

“陛下有旨，带罪臣余慎、北瀚宇即刻入宫。”

“是，誉德司已经接到司马公公的命令。会全力配合押解罪臣余慎和北瀚宇入宫。”胡晨弯下了腰，对两名羽林卫极为恭敬。

余慎并没有责怪他，能够帮自己带消息给四姐。

已经是胡晨能够为自己所做的最多的事，而他被两名羽林卫拖着上了一辆木框车？也许是叫这个名字。

站在誉德司地牢门前的胡晨目送着余慎坐在这辆四面有木框的车上离开。

他右边的那辆木框车上，坐着的正是与他一起从江南路城离开。蓬头垢面，头发散乱的北瀚宇在一旁的木框车上，抬起了头与余慎对视了一眼。

那双原本带有骄傲的眼眸当中，此刻更多是自嘲。

“……”也不用看低谁了，我们两现在的境地也是半差不差。被吹过面的冷风给彻底弄清醒的余慎，知道自己没有必要犯老毛病。

“余七公子……你我都是一个死字，何必笑呢？”

嘶哑的声音传来，让余慎似乎看到了北瀚宇的压抑。

“说的也是啊。”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四名羽林卫佩着剑，走在正前方。暗金色的盔甲在今日不太盛放的阳光下，显得不是那么的明显而耀眼。

有过一次，余慎曾经在烈日的阳光下看到羽林卫的铠甲。

被照耀的让他难以睁开眼睛。有时候，余慎还真的很好奇那皇室内库里的钱，到底是在武帝伐北一战当中存了多少。

有一笔，应该是他从屁股还没坐热龙椅就弃城逃跑的北燕帝宫里搜出来的金银。

北燕常年劫掠西方的贸易商人，南方天远边境。

再加上时不时也打家劫舍一下他们不冷不热的所谓好友越国。北燕帝的宫里有数量相当不少的金银，武帝将那笔钱充入了皇室内库。

才让原本规模不算太大的皇家羽林卫得到扩张。

“到了。”低沉的声音从他们的前面传来，而和北瀚宇对视一眼的余慎。

抬起了自己的头，看向正前方规模宏大的太极殿。

他隐约可以看到站在末尾的朝服官员，似乎正在将目光投向他们二人。

“大概要等一会儿。”清楚宫中规矩的余慎，无奈地靠在木框上，将自己带上了手铐的身体放松一些，带着苦笑看向了沉默的北瀚宇。

“没关系，反正我们都会死。你父亲保不了你，余七公子。”

北瀚宇沙哑的声音，一双有些沉浊不具有先前嚣张态势的眼睛看向余慎。

“没有想到，我们两家多年的精诚合作。我父亲为你爹提供了巨款，供他所用。而皇帝想要打击，纵然你父亲权倾朝野也没有办法保你。”

北瀚宇带着一丝，不知道算是嘲笑，还是讥讽的语气说道。

他多少有些看不起的意思，余慎却并不打算回击北瀚宇。而只是靠在身后的木框上，皇帝当真是要削权父亲。

余慎宁愿以自己被砍头的代价，来换大哥平安。

有大哥和只是死了一个自己这种不成器的儿子，失去了北家的支持的父亲在。余氏定不可能衰落，自己死，无妨。

“传陛下谕！”

辽远宽阔的声音从自己的背后传了过来，愣了一下的余慎和身旁的北瀚宇同时转过了头，四名羽林卫将锁着他们的木框打开。

两个人一左一右拉住了余慎的肩膀。

已经清醒过来了的余慎可以自己站立，任由他们二人将自己拉向正前方的太极殿下侧。

“带余慎、北瀚宇进殿！”

当站在太极殿的那名太监用力地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出口的时候。

两名分列在余慎面前，高高的台阶之上的两名太监再一次复述。尖锐的嗓音几乎可以在一瞬之间让整座宫城听到他们的声音。

“用得着响到这个地步么。”

听到太监开口说的话，余慎第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只能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跟在身旁两名羽林卫的身后，与同样带着手铐和枷锁的北瀚宇，一前一后地踏着台阶的步调而上。

数十级的台阶，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余慎可以数出一个大概。

尽量用自己散乱下来的头发遮掩住自己额头上的伤痕，不让自己英俊风流的面庞看上去十分的狼狈不堪。

“呼……”赤红色的长毯，深金色的穹顶。

这座建造于晋宣皇帝在位时期的太极大殿，用自己诠释‘宏伟’二字。

“还真的是……”两侧分立，穿着天远标准黑色方帽，深蓝色官服和深红色的文武百臣依照自己的官级站立。

而每一个人，都在看向余慎的目光当中露出了鄙夷和不屑。

甚至余慎在目光撇过去的时候，从其中几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们的难以置信。大概在他们每一个人的眼里，自己出身极高。

有着名动天下的父亲，却还因为懒得去军中打拼，也不屑于考取功名，而混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太多大臣了吧……他终于顺着两名羽林卫面前的长道。

看向了那道坐在耀眼金色椅子上的身影。

但是眼前的距离，已经让余慎模糊到根本看不清的地步。他只能够远远地看到那道身影，坐在那把宽长的椅子之上。

而余慎身前的两名羽林卫停在了文武百臣中间长道，中部靠前的位置。

父亲……余慎看到了自己身居一品的父亲，穿着与后方大多数深蓝色官服所不同的深红长袍，而且左肩上垂下了一条绫带。

那是一品大员独有的服饰。

“太子……”他轻呵了一声，穿着蟒袍的东宫之主闭着双目站在父亲身前。能够有权参与议政的皇子不多。

他，三皇子。而那位，容貌甚至超过余慎的五皇子。

今天竟然也站在了太子的身旁。

“案犯，余慎。案犯，北瀚宇，到案。”

四名羽林卫，中间那名踏前一步，面向距离不近的高座龙椅。

“嗯。辛苦，下去吧。”

威严的声音响起，四名羽林卫退向了大殿的入口处。而余慎跪在地上，隐隐约约可以察觉到那道威仪目光在扫向自己。

至于他的父亲，似乎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二哥现在毕竟还领着江南行省武官职位，没有资格站在太极殿之上。

余慎一时半会儿摸不清状况，只是看向了似乎并没有说话意思的皇帝身影。

没有多想，直接扯着一嗓子朝他喊了出来。

“陛下，不用多言，草民认罪！”

原则上，他连罪臣都算不上。毕竟余慎没有领官职，是不能够自称罪臣的。他撑死了只是一个草民。

只不过因为他爹的缘故，没有一个朝臣和帝京中认识他是谁的人。

会选择将余慎当成‘真正的草民’来看待。

“嗯？”那道威仪姿态的身影似乎有些疑惑。

而周围的文武百臣更是带着不理解的目光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余慎，他们每一个人都大概认为自己如果不认罪，还有机会依靠父亲的权势地位翻盘。

“余慎，你要认什么罪？朕，想知道。”

似乎是轻声冷哼了一下，皇帝开口看向他。

“草民，不应该因为自己一时情绪的激动而打翻了陛下的龙徽。草民深知对陛下犯下大不敬之罪，草民恳求陛下立刻判草民死罪，让羽林卫把草民拖到殿外砍头即可。”

余慎毫不在意的发言，让一旁的一批文臣带有吃惊的目光看向他。

多半都是礼部那批死守礼仪的家伙。一个接一个几乎无法相信余慎能够说出这种屁话来，所以每一个人都带着愕然的目光看向他。

不过余慎并不在意，他只是看到了，当自己说出让皇帝砍头的时候。

父亲似乎有回过头要看他一眼的意思。是骄傲吗？自己敢在太极殿之上不给皇帝面子，对于余慎来说，他刚刚的话已经足够让皇帝减威风。

甚至连，要开口求饶的意思都没有。此刻觉得特别得意的余慎，看向了一边还低着头的北瀚宇。他有求死的胆子，北瀚宇却连求死的胆子都没有。

“好一个，草民该死。不愧是左相大人之子。”

皇帝的话让余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唉，都已经让你砍我的头了。为什么还是要把他做的事往老爹的身上引。如果有机会，余慎未必还真的不是不想让老爹下去陪自己。

但是只有老爹安好，才能够帮大哥。

不过皇帝开口之后父亲却全然没有说话的意思，背对着他的缘故。余慎甚至没有机会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一直闭着眼睛的太子却踏前一步。

“父皇！儿臣以为。此案尚未查明，不可盖棺定论。余左相劳苦功高，为帝朝南征北战，击退窥视江南的南晋军，又为父皇重整了武帝爷所荒废的军户体系。父皇理应命刑部，兵部共同彻查余七公子涉嫌大不敬罪之案。”

“嗯，太子对左相很是尊敬啊。”

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余慎的眸光里看到了太子身躯轻颤。

……哎呦，杀我就是了。还帮我求情什么，我现在只在乎你们是否可以设法去帮大哥。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一道同样穿着深紫色蟒袍，但是花纹完全不一样的年轻身影踏出。

是三皇子，他那张硬朗中带着点匪气的面庞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父皇，儿臣以为。我天远立朝，便是昔日太祖皇帝在天下大乱之际，以铁与血争得了天下。而今父皇在位，更不能够宽恕犯下大不敬之罪的罪臣。理应立即处斩！”

“你……”太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是皇帝却带着笑意说:“所言在理，太子，你的判断连你三弟都不如了。”

三皇子力主立刻砍了他的脑袋，而自己的父亲至今仍一言不发。

不过，这位三殿下某种意义上是顺了余慎的愿望。

所有人都把他已必死的怜悯目光看了过来，忍不住想笑的余慎，此刻却不怕死。只要自己一死，可以让父亲清除与自己的关系，那也足矣。

“报！急报！！！”一道急促的呼声从殿外传了过来。

“何事。”皇帝诧异，那名穿着禁军将官服饰的军官快步越过了余慎他们两个罪人，以急促的步伐跪在了离龙椅更近的距离前。

“禀报陛下，凌阳公主车驾在城外遇到武林高手袭击。三十五名禁军被杀，凌阳公主被劫走，目前无法确定凌阳公主安危。支援禁军赶到时，所残存下来的一名重伤士卒说，要用余七公子来换凌阳公主！”

“大胆！余鼎城，你好大的胆子。”

余慎愕然之下，还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站在龙椅之上的皇帝怒拍龙椅龙首扶手，带着震怒之意站了起来。

他的身旁立着两名佩戴龙首形状头盔的羽林卫，将手放在了腰间剑柄之上。

“竟然敢劫持朕的女儿，来换你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儿子。”

余慎身旁的文武百官尽皆以难以相信的目光投向了那道站在太子身旁的孤傲身影，身旁的几个人都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一直耀武扬威的父亲，此刻却显得有些孤单。

真的是，老爹劫了凌阳换自己？不太相信这种说法的余慎，看向了似乎也并不知情，带有吃惊目光的太子。

“陛下，臣不解。”

比起皇帝的威仪，父亲的声音更加低沉。

踏步向前，与在龙椅上站立的身影对立而视。

“臣自早朝，便一直在此处。谈何以袭击凌阳公主为方式，要挟陛下换回臣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臣从未在意，他的性命。”

“好一个从未在意，不愧是冷酷无情的老爹。”

余慎清楚父亲没有别的选择，不过在他亲口说出毫不在意时，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况且，以禁军的战力之强。难道臣的那些侍卫，在陛下的眼里是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的吗？”

……余慎猜，皇帝不会将余氏死士的事情摊牌。

但是他应该还有别的想法才能够维持对峙之局！

“余鼎城，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有能力袭杀禁军的，江湖之上赫赫有名，威震天下的第一大宗，龙虎山！是你的铁盟友啊。”

皇帝的身影重新坐在了龙椅之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却踏前了一步。

“父皇，儿臣以为。无论这件事的始末是什么，我们理应以凌阳的安全为先。不可以在此起争执。”

“难道皇长兄就要这么放过对父皇犯下大不敬之罪的罪人吗。”

三皇子不想放过他。

“够了！都别吵了。”皇帝抬起自己的右手，那道威仪目光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余慎。

“给你五日，把凌阳给朕带回来，朕调一个禁军大队给你。要是带不回来，朕把你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