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震耳欲聋的沉闷响声伴随着剧烈的摇晃传来，纪禹一个踉跄，忙扶树站起，看着脚下又在扩大的裂缝，木石俱下间，有些心有余悸。

“怎么了？”，跌跌撞撞快走几步，借助守姬伸过来搀扶的手，纪禹喘息着问道。

“山洞塌了”，守姬的声音依然没什么情绪，只是搀扶着纪禹快步走着，往远离山洞的方向而行，边走边说道：“总有刁民想害公子。”

“害我？不至于搞这么大场面吧！”

绕到山洞侧面，剧烈的震动仍未停下，而那原本平坦空旷的山谷早就一片狼藉。地面裂痕丛生，上方落下的巨石草木四处堆积，将整齐的帐篷半数掩盖，偶尔有身着黑衣的残肢断臂露出，只是无力的低垂着，显然死伤惨重。

正有几名看起来是军官的人在滚石落木间兔起鹘落，似乎在寻找搜集着什么，并没有去管被掩埋的战友。

“轰——！！！”

突然间，一声炸响从坍圮的山洞口传出，一道人影如一架工程车一般冲出，直直把山洞口撞出一个大洞，激起巨大的土尘。

定睛一看，正是那名黑衣军帅。

剧烈地喘着粗气，那军帅此刻狼狈不堪，伤痕遍体，一身黑衣破布般地挂在身上，左臂更是惨烈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别管了，撤!马上撤！然后把这里炸掉！”

似乎剧痛地咬着牙，那军帅不复之前的沉稳，厉声大喊道：“不要留什么收尾，全部炸毁！”

“是！”，几位黑衣军官楞了一下，却也没有疑义，齐声应诺着，各自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赤红的石头。

几人分开站在山谷四周，将赤红的石头插在了地上。

而那黑衣军帅也勉力站起，走到谷地中间，咬着牙抬起右臂，一拳轰向地面。

土石炸开间，一个大洞出现，露出了一个不知是何物的机括。

“咔”，清脆的扳动声响起，那军帅来不及检查情形，脚下猛力一跺，如炮弹一般冲向了山谷出口。

“快走！”

军帅的厉喝传来，几名黑衣军官也毫不犹豫地跟上，狂奔向军帅离开的方向。

同样离开的，还有纪禹主仆二人。

当然，在移动的只有守姬。

如履平地地飞奔在不断震动坍塌的山林间，不知为何，守姬这次全然没有照顾自家公子的感受，甚至连专座都没给准备。

“啊————，呃，啊——————”

纪禹大叫着，一只手臂被守姬抓住，向前飞奔。

得益于守姬迅捷的速度，纪禹并没有犁在地上被拖行，而是像风筝一般扬在空中，时不时撞上什么，发出一声惨叫。

只是守姬罕见地完全没有顾虑纪禹，只是不断地加速着，甚至连遮蔽行迹的幻象都一并撤掉，亡命狂奔。

一路奔行到山脚，远远甚至能看到那绸带彩灯，以及城内的热闹喧天。

守姬终于停下，把一路受尽摧残的纪禹放到地上，却又马上转头，看往山里。

而纪禹软软地瘫坐着，生无可恋地抬头，幸好有净尘丹存在，外表还不算狼狈。

有气无力地，纪禹试图开口吐槽：“守……”

“嗡……”

奇怪的波动突然从山中传来，宛如一顶不断扩散的风罩，瞬间呼啸着吹袭过两人的身边。

一瞬间，整个世界陷入了寂静，完全的寂静。

纪禹张了张嘴，剩下的话音尽数被噎在了嘴里。

然后是光，将前方整片天空照亮的光。

通天一般的，一道焰柱升天而起，带着灼痛眼球的亮光，仿佛夜空中的另一轮太阳。

“……”

“轰——嗙——！！！”

突然间，死一般的寂静结束，随之而来的，是撼动天地的巨响与狂风，先是沉闷，后是炸响，猛烈的冲击波瞬间把纪禹压倒在了地方，翻滚着跌出去老远。

撼天动地的爆炸余波中，纪禹猛烈地咳嗽几声，抬起头来：“这，这怎么……呼……啊……”

半伏在地上，纪禹从未如此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被定格一般看向山中，瞳孔骤缩如针尖大小。

能感觉到自己嘴唇的翕动，和手指的微微颤抖，但纪禹仿佛失去了一切思考，因为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山，倒了。

这是在无数幻想中出现过无数无数次的场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连纪禹自己都习以为常，以为除非征天伐地、逐日破月，没有什么称得上大场面。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山峦高耸入云，宛若一个通天彻地的巨人，躺下来足以覆盖半座邺陵城。而其上层林覆盖似是细微的须发，正随着巨人的移动剧烈摇动着。

房屋大小的巨石如雨一般落下，可在那崇山巨岳看来不过是小小的碎屑。而邺陵城五层高的宏伟城墙，绵延到那山脚底下，竟低矮如一排凸起的砖缝，与城中的灯火人家一样，微渺如蚁。

庞然的山岳自根部逐渐裂开一道骇人的断口，从月光晦明的微黯阴影中，缓慢地，那天穹一般的石峰巨柱向着灯火通明却又渺小无比的邺陵城，一点点倒下去。

城中归月佳节，游人纵欢，风月把酒，人间繁华。

“不……这，卧……”

感受到身边人前来搀扶自己的小手，纪禹突然被惊醒一般，浑身一震，有些踉跄惶急地爬起来，疾声喊道。

“守姬，守姬！！！”

纪禹有些慌神地四下环顾，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守姬就在自己的身边，脑中依然一片空白，他一下抓住青衣小丫鬟的肩膀，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嘶哑：“有办法吗……有办法吗？！”

“不，不行……”，接着，逐渐找回理智的纪禹按着小女孩的肩膀，又突然低声否决道：“你不擅长攻伐，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无意识地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那将倾的崇山，纪禹瞳孔微震，努力梳理着惶急的情绪和杂乱的大脑。

“或许可以用那个……对，可以用……来不及考虑了……守姬！”

纪禹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守姬，小丫鬟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因为方才的狂奔，身上有些狼藉，此刻正伸出小手，轻轻在纪禹胳膊上顺抚着，似乎在帮助他平静下来。

“可是那是不得已的底牌，公子你会……”，守姬少见地欲言又止，表达了拒绝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纪禹仍旧有些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中也带着挣扎：“可是来不及考虑了，那都是人……都是人啊……”

“更何况！”，纪禹突然灵光一现，忽地抓紧守姬，说道：“更何况我今晚会回去对不对，那之后我肯定会昏迷，昏迷了我就会回去，甚至还能开启灵台，不一定有事的……对不对！”

“……”

“守姬……”，看着还在犹豫的守姬，纪禹低声唤道，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些许恳求。

“啪！”

突然，守姬一双小手排到了纪禹的脸上，揪了揪，打断了纪禹。

然后，小丫鬟收回双手，用细嫩的手指抬起了从未有笑意的嘴角，用仍旧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应了纪禹。

“公子有言，守姬听命。”

“向来如此，永远如此。”

点了点头，青衣小丫鬟平淡地抬起目光与纪禹对视，缓缓地，一点淡蓝的荧光从额头亮起，娇小的身躯在飞散的光点中轻轻飘起，逐渐变成亮蓝的流光，一点点融入纪禹的身体中。

“呃——”

而纪禹好似忍耐剧痛一般捂住额头，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声音，与守姬清脆的话音汇合。

城外狼藉的山道上，“世外上仙”唯一的神通，第一次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命血契器，彻魂纳灵……”

“敕神御界，万藏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