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平原上，在发现自己的老家被戎人抄了之后，短暂的惊慌失措后，戈邑大夫燃起的是无尽的愤怒以及必死的战心。

望着大营中哭哭啼啼，失魂落魄地士卒，这位大夫红着眼，杀气腾腾的对这些士兵怒吼道：“哭，哭，哭有什么用？！还算是个爷们的，抄家伙！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成为了这些士兵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杀！杀！杀！”

一时间，周人大营满是喊杀之声，所有士卒都牢牢的抓住自己的兵器，眼睛通红的望着山下那数千戎人，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山，将那帮混蛋杀光。

而山丘上周人的喊杀声，随风传到了山丘下戎人处，也让这些戎人忍不住心中有些打颤，一人敢死，十人莫挡。面对山丘上这上千战力充沛，而且被点燃了怒火的周人，被周人牢牢压了数百年的戎人勇士，心中都难免有些畏惧。

感受到军中士气有伤，帅帐中的诸多头人心中也有些不太好受，隐隐有些埋怨统帅骊虎。

夫战，勇气也！

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热兵器时代，士兵的勇气都至关重要。一支没有士气的军队.，其崩溃的速度几乎堪称血崩！远的不说就拿，二战中明明调动了超过200万大军，结果却在损失8万人后就集体缴械的法军，便是一个完美的例子。

二战法国在6个星期便被德国拿下的神话，不是因为德国强大到可以碾压法国，而是因为法国的军队根本就没有士气可言。

说句不客气的，就是200万头猪，你让德国抓，那也得抓两个月吧？

冷兵器时代更是如此，大多数士兵的战损，并不是在战场搏杀上，而是在溃败之后的逃亡。

所以从古至今只有打击对手事情，哪有帮助对方提升士气这一说。

在感受到了山丘上周人的杀气腾腾，以及明显觉察到自己军中勇士心中的忐忑后，头人南山便忍不住抱怨坐在主位上的主帅骊虎：

〝猎人也知道，有幼崽的猛虎碰不得，统领如此刺激周人，是想要让周人都跟我们玩命吗？”

一人敢死，十夫莫挡。别看现在山丘下的戎人凑了五千勇士，可先不说这些由各个部族临时凑成的军队，根本是面和心不和。

单从战力上来说，周人这支军队也是能够以一敌二甚至敌三的存在，若是再得到仇恨加幅，那还真不知道谁能把谁打崩！

正所谓洗白削三分，黑化翻十番。

愤怒之下，亡命的野兽，其带来的杀伤力比吃了兴奋剂都猛。

见有人开了头后，其余的头人也纷纷报不满，开始还只是质疑骊虎的能力，但话赶话，火拱火之一，到后来就有人甚至认为骊虎，这根本就是故意让他们的勇士去送死！

而对于这些头人的责难越来越甚，骊虎的脸上也越来越差，由之前的满不在乎到了后来已经阴沉如海，原本还只是随意放在膝前的右手，也已经是青筋暴起，开始紧握刀把了。

眼瞅着这位哥要发飙后，一位较为年长的头人武，赶忙劝场，：

“诸位，诸位，现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陷阱已经布下，周人也已入网，难不成诸位就打算这样退去？”

“陷阱是布下了，可谁知道，这陷阱是为周人还是办我们呢？“

之前那位挑头闹事的南山冷嘲道。

“没错，必须要给我们个说法！把我们已经把周人困住了，困死他们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你骊虎非要故意挑起周人的战心？“

“就是，必须要给个说法，否则老子就带人走。“

“没错，给个说法”。

大帐诸多头人的叫唤声，此起彼伏，纷纷要求骊虎给个说法，否则大家一拍两散。

骊虎脸色铁青，明白这些吵吵闹闹要分行礼的戎人说白了，与其是在攻击自己计划不周，倒不如说是骨子里对于周人的畏惧，让他们始终不敢真正与周人拼命罢了。

骊虎心中恨恨道：若非此事骊戎族不便直接出手，哪里还轮到你们这些混蛋！

不过，哪怕心中对面前这帮人在的跳跃再愤怒，但想想这些不过就是自己的炮灰后，觉得自己没必要跟神计较的骊虎，心情也算能勉强平复下来。

等到帐中这些头人嚷嚷累了之后，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了心情的骊虎，他勉强压制着怒火，苦口婆心解释道，：

“诸位想过没有，离了山的猛虎和守在老巢中的猛虎，那个更难对付？

若是，那一千周人就死守在山丘上，咱们要死多少勇士，费多少时间？才能够拿下来？

再者，戈邑人若是见他们的军队久不归城，难道不会派人去寻找？难道不会向周围的城邑主动求援吗？

不要忘了，戈邑距离戏城不过30余里，距离蓝田也不到50里而已，我们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

必须要想办法，把这头猛虎引出城，然后再逼着他们在平原上与我们决战！”

骊虎环顾脸色各异的头人，怒吼道：

“难道上万勇士，在平原上.面对区区1000周人，都没有战而胜之的勇气吗？！”

对于这位火辣辣的质问，帐中大多数之前跳欢的头人都低头沉默不语，其实若从理智上来说，他们对于骊虎所制定的计划都是颇为赞同的，只是想想可能给自己造成的损失，却还是不乐意。

没办法，欲壑难填，永远是人类的本性。

看大帐中头人似乎都在低头认真思索自己的计划后，骊虎深吸一口气又趁热打铁，蛊惑道：

“想想看，只要山丘上的周人下来与我们拼命，一天，只要一天时间，我们就可以轻易将他们消灭，而后再以雷霆之势拿下戈邑，到时戈国门户洞开，除了戏城外，我们整个戏国方圆数十里的农田都将成为我们的猎场！

接下来，或是向西掠夺蓝田，或是向南再打弥地，我们的勇士可以尽情在这方圆百里内抢掠财物，女人！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你们难道非要等到那个昏庸的周天子反应过来，将那些诸侯重新放回，然后与那些诸侯率领的军队堂堂正正的血战不成？”

骊虎的话说到了这些头人的心坎上，他们之所以班联合起来攻打周人的土地，就是因为得知这些诸侯不知为何，都被周天子扣了下来，群龙无首！才给了他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否则，别的不说，哪怕是戏国都能拉出六七千军队来，若再加上弭国，完全可以凑出战车百乘，上万大军！

以现在这些头人聚合起来的实力，若是碰上如此规模的周人军队，硬刚就只有死路一条！就说那上百辆战车的雷霆冲锋，就足够让他们的士卒溃散而逃了！

终于，在骊虎活了几番威逼利诱之下，大帐中的诸多头人达成一致：拼了！

戈兵离城第三日，戈邑大夫将之前俘获的数十头牛宰杀犒赏士卒，又将之前缴获的粮食都做成饭团，让士卒带在身上，然后开战！

在发现山上周人大军的窥烟不断后，骊虎与诸多头人便早早的将大营中的军队都拉了出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相比于攻守之战，戎人他们还是更加擅长于野外厮杀。

冲！

戈邑大夫拔剑立于戎车之上，带头对山下的戎人发动了冲锋！

杀！

而周人的甲士，徒卒则紧随其后，如猛虎下山一般撞向了面前数倍于己的敌人。

而对面，骊虎在几位头人的簇拥下，站在不远高坡上，忧心忡忡望着这破釜沉舟的一幕。

千人以上的战斗，对于将领的指挥要求并不高，甚至在春秋时，大部分战争一旦开始后，完全就是各打各的。只不过由于有战车的缘故，所以周人相对而言不像戎人那样彻底成为散沙罢了，而是以战车为核心，数10人为一队，各自拼杀。

兵车冲向戎人阵中，早有准备的戎人前列勇士手中，拿着仍是简陋的木矛，石斧。而后列的勇士，则在周人的战车即将冲来之际，将准备已久的尖石碎片，如雨点，一般砸了过去。

同时，在前列列阵的戎人勇士，猛的后撤，紧接着一根又一足有两尺多粗的木头，赫然滚向了周人的战车！

这些不过巴掌大的石头砸到人身上，威胁不大，可对于那些正在高速冲锋的战马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因为没有马蹄铁啊！

马蹄猛然踩上这些尖石带来的痛苦，再加上那些粗大的木柱，一匹匹，战马随之摔倒哀鸣。

吁！

一匹匹战马，划伤了马蹄，而失衡摔倒，一辆辆战车也随之猛然停下，正挥舞着青铜剑的戈大夫，当时只觉猛的一震，自己的胸膛撞到了容车前的栏杆上，当场差点气绝，咳嗽不止。

“呵，呵。“

“冲！杀光这些周人“。

见周人战车失去作用后，兴奋的戎人们开始挥舞了手中的兵器冲上前去，与周人的步兵厮杀在了一起！

没有任何的取巧，纯粹是野性的杀戮！

周人的长戟刺穿戎人的心脏，戎人的可砸开周人的脑袋，以命换命的搏杀，前方的战士倒下，后方的人踏着尸体继续相杀，至死方休。

约莫一个时辰，双方暂时摆脱接触。只留下了中间的一句句触目惊心的尸体，见证了之前的惨烈搏杀。

周人退到半山坡上，而戎人则退回的大营，双方如同两头受伤的猛兽一般，虎视对方，随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周人靠着一股血气以及兵器上的优势，虽然人数较少，但却不落下风。

而戎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奈何心不齐，再加上武器装备训练也着实不行，也奈何不得周人。

眼看双方的战局仍在僵持时，忽然从戎人后方，却传出了撤退的声音。

接着，让周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之前还和自己生死搏杀的戎人，竟然开始有条不紊的向东北分离开！

除了在大营中留下近千士卒，防止周人偷，其余的士卒就在周人的注视下，缓缓出了大营，向东北扬尘而去！

戈邑大夫被这种操作明显搞懵了，在甲士簇拥下望着，忽然撤走的对手，周人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统帅，希望这位能拿个主意。

“大夫，现在监测了我等是不是该火速回城？“一位代表了士兵们共同想法的甲士向大夫询问。

〝再等等。“

戈邑大夫皱着眉头，死死地望着远方正在撤退的敌人，心中充满着不安。

“不对，这些戎人如此大动干戈，怎么不过才损失了几百人而已，就撤了。“

他生怕这些敌人会玩什么花招，所以强行命令士兵继续戒备，生怕这些戎人杀一个回马枪。

但是在两个时辰后，连敌营中的戎人也撤退，而他派去探查敌情的±卒，也禀报：“大夫，戎人已经撤到距此三十里外。“

听到这个消息，我始祖们一片欢腾，认为自己可以回去救家人了，而大夫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与不安，可也知道由不得他再耽误什么，于是命令大军调转赶忙向西回城。

而当这支刚刚经过一场厮杀，又归心似箭的军队在旧途，当她们在距离戈邑只有不到五里地的地方时，整装待发的三千戎人露出了自己的屠刀，等待着这些因为着急归家，而耗尽了体力的人们。

八月二十七，戈邑大夫于归程中伏战死，戈邑破！

戎人大掠！

而这，是姬静到来前十七天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