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爷爷打掉了你手中的药瓶？”言书问道。

“嗯——”言语点了点头。

“你有看见你爷爷吗？”小菲问道。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是爷爷。眼看我手中的药瓶被一股力量控制住，我只想着或许是我不该在哥哥房间自杀……”言语答道。

“你就没有感觉到……害怕？”小菲接道。

言语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的心跟死了还有什么两样，除了尽快寻求自杀的方式，我脑子里再无其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再说我心中最害怕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吗？

对我来说原本还有一丝支撑着我苟且活着的理由，那就是报答我的家人。现在连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也已经得知我的事情，我还有什么颜面再面对他们呢？”

“你错了，无论你做过什么事情，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爸妈都会原谅你的？我们永远也不会放弃你……最怕的是……你自己放弃了自己……”言书说道。

言语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我知道……是我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个坎……

我捡起药瓶，收拾好地上散落的药片后就离开了哥哥的公寓。我走在大街上看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我心里对每个人都充满了羡慕。

我羡慕他们可以光明地在大街上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不像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我内心充斥的是胆怯、自卑和绝望……

我站在马路边看着一辆飞驰而来的轿车，在它即将经过我身边时我扑将过去……

一种无形力量推拖着我的后背，随着一声鸣笛，我从车前擦过摔倒在地上……

我放声大哭，骂自己真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连死都死不掉……

我想起了害我陷入地狱的男朋友……想起了在会所毫无尊严的工作经历……我痛恨这些人为什么都好好地活着……我痛恨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害人的职业……我更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会从事这样的工作……

如果说在临死之前我还能做出一点点有意义的事情，或许就是为摧毁这个行业尽一丝丝力量……或许因为我的这一个举动就能挽救一个即将掉入火坑的女孩……就像那时的自己……

我报了警，举报“夜日风情”会所涉黄、涉黑……我要求警方提供指定邮箱以便我提交会所的罪证，并要求他们按照我的时间和方式去突袭会所……

去网吧提交完会所的罪证后，我来到一个酒吧，想大醉一场后再去自杀……我喝完了一整瓶红酒……在恍惚中我感觉有人在架着我的身体往酒吧门口的一辆车商务车里拖……

是几个中年男人……听见他们狰狞的笑声我知道这帮混蛋的意图……我要挽留自杀前最后的尊严，我要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世界，至少在最后一刻……

我拼命挣扎，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几个男人突然间尖叫了一声，然后松开手钻进车里，驱车离开……

我被重重丢在地上……身体一阵疼痛……

我趴在地上，抬起头……一件衣服在马路上向我走来……不是一个人，是一件直立行走的衣服……

我想刚才那几个混蛋一定是被这件衣服吓跑的……我对着衣服喊道，我不怕它，最好它能把我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我看到从衣服袖子和脖子口渐渐伸出了手和头……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像是爷爷……比我上次见到他时老了很多……

我喊了声爷爷，然后看见他蹲下身子，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我已经死了，不用再去寻求自杀了……

不对，我还能感觉到疼痛，我没有死。

爷爷说，感觉疼痛的只是一具行走的尸体而已，我的心已经死亡……而且我即将成为杀人凶手……

我问爷爷我怎么会成为杀人凶手，爷爷说我是在做着人世间最凶残的事情，我在诛杀人心……

爷爷说我的身体不是属于我自己的，是生养我的父母给的，是属于抚养我长大的伯父伯母的……

我是在诛杀视我如己出的养父养母的心……我若连身体也死了，我现在的父母以后将在无尽的自责、悔恨、痛苦中生活……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他们的心也就随之而去了……他们将怀揣着一颗死去的心加速衰老，直至连身体也死去……

我对爷爷说，我寻求死亡就是不想看到现在的父母痛苦，让他们活在别人的歧视和嘲笑之中。

爷爷劝诫我，孩子是父母眼中的一切。我的心只是在迷雾中不小心丢失任它枯萎死亡了，若能迷途知返找回丢失的那颗心，让它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一切都将从头开始，希望会重新燃起，前方的路也会被照亮……

我问爷爷怎么样才能将那颗丢失的心放回自己的身体，爷爷就不见了……

今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房间里。我问服务员是谁把我到酒店的，他说是我自己办理的入住。

我让酒店调取昨晚我入住酒店的监控，真如他所说……

昨晚我虽然喝醉了，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我办理的入住。是爷爷，一定是他……

我看到锦鲤湖有人跳湖自杀的新闻，就根据新闻线索去了殡仪馆……亲眼看到死者的母亲跪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父亲泣不成声……我哭了……我不知道这两位老人接下来还怎么活……

我想起了爸妈……

我理解了爷爷所说的诛心……

整个下午我都在假设要是我像那位跳湖自杀的女子一样死了……爸妈还有哥哥怎么样去面对这种人世间最残酷的刑罚……又该怎么样一点点去承受这无情的折磨……

我不能这么自私、冷酷、无情……我不能用自己的错误再次去伤害他们……

我不能死，因为我的家人都还在……我要去找一份正经工作，我要让爸妈安享晚年……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疲惫与饥饿。我就近找了一家餐馆，拼命地吃饭。

但是我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哥哥……我怕哥哥不会再原谅我……”

“恭喜你！你已经找到了丢失的那颗心！言书从来都没有真正责怪过你！”小菲用纸巾擦着眼泪说道。

言书点了点头，对言语说道：“你要是丢了，咱爸咱妈可真就没法活了……”

我们劝说言语休息调整一段时间后到诊所来上班被她拒绝了。她坚持要自己找工作。

言语说，她知道爷爷就在自己的身边，是为了她而来。她希望能在自己上班前找到爷爷，将爷爷亲自送回老家。

爷爷从来没到过大城市，她怕他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

连续好几天晚上言语都去她醉酒的酒吧门口等待，但始终没有再看到爷爷出现。

言书对我和小菲说，妹妹可能是一时心理受了刺激，那天晚上产生了幻觉。

我想起了午夜茶馆，想起了经常与鬼魂打交道并和睦相处的老赵。

我尝试着拨打当初老赵留给我的号码，但语音提示是空号。

目前我能想到的能够帮助言语的办法，只能是借助老赵的力量。言语好不容易才战胜了自己，从阴影中走出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失望，让她误以为真的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或者是心里出现了问题。那不知道会对对她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影响。

再者，言语说得也有道理。爷爷已经办完了自己该办的事情，是时候送爷爷魂归故土了……

凌晨一点，我再次拨打老赵的电话。

电话中响起接通的提示音，老赵接听了电话。

“呵！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这么晚不睡觉是要来喝茶吗？”老赵说道。

“我说老赵，你的电话可真难打！怎么一直提示我是空号啊？”我问道。

“不是告诉过你嘛，我白天睡觉啊，老弟！”老赵笑着说道，“什么空号啊！是你手机信号不好吧！”

“嗯嗯，理解！不过这次接听得倒是很利索！”我说道。

“老朋友的电话敢不接嘛！”老赵说道。

“老朋友？你真把我当朋友啊？”我问道。

“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说，绝对是！凡是能够来我这喝茶的，初次是相识，再见即是老朋友！”老赵开着玩笑道，“你来过两次，还给我介绍客人，妥妥的朋友！老朋友！”

我接着跟老赵简单聊了一会儿他的店里是否进了新茶，计划着这两天带着朋友一起去品茶还要他亲自泡茶之类的客套话。

最后我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老赵，你说你跟附近的鬼魂经常打交道，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瞎吹牛！依我看，你阳气足，鬼魂怕你倒是不假，但还不至于他们跟你和睦相处把你当朋友的程度吧？”我说道。

“吹牛？这能吹牛？要不是有这帮朋友罩着，就算我阳气足得冒火也干不过他们群起而攻之啊！”老赵得意地说道，“咱这是以德服人！到了我这，人鬼一家亲！”

“你可还记得我那个姓万的亲戚，就是上次来喝茶的那个老人？”我问道。

——“老万啊，知道！他怎么了？”

“最近他可有到你这来喝茶？”

——“没有，好几天都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回老家了。”

“他年纪大了，有时候会糊涂……这两天走丢了……你鬼缘好，能不能让你的鬼朋友帮我找找或打探打探？”

——“走丢了？走丢了找警察啊！找鬼能帮上什么忙！”

“警察能帮忙还劳烦老大哥您嘛！白天警察找，夜里鬼朋友找，这样不是希望更大嘛！你瞧我急得都睡不着觉。”

——“你大晚上给我讲鬼可不太好吧！”

“鬼你都经常见了，还怕我讲嘛。”

——“你就编吧！我看你小老弟可一点都不仗义！我说的是老万！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啥……”

——“老赵第一次来我这我就知道他是个鬼！看他行为举止没有恶意，我也就把他当个人来招待了！上次我随口问了一句他是不是你们的亲戚，你竟然说是！糊弄傻子呢！是亲戚还会不跟你们一起喝茶，还偷偷地上去找你们？喝完茶你们不一起回去？我看你上次肯定是被他吓傻了！”

我心想这老赵真是有神能，长期与鬼交往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都被你看出来了啊……不过他确实是我上次带来的那个朋友的亲戚……眼下我朋友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他一面……事关一个人未来的命运和生活……不知道您……”

——“人要是刻意主动与鬼打照面可是要折损阳气的！我可不能害人！”

“要是找不到老万，给这位朋友带来的伤害可远比折损阳气要严重得多。也许她接下来的人生会在愧疚和不安中度过，更甚者会给她的心理造成创伤。如果可以的话，恳请您帮帮忙……”

——“呵！要是早这么说一切不都好商量！你这人啊，我能看出来，是个好人！就是做事情婆婆妈妈不直接！与人的沟通交际能力有待加强！有待加强啊！至于你说的这个事我来试试吧……有消息给你回信，可别催我……”

两天后的深夜，我接到老赵的电话，说是得到了老万的有关消息，让我们明日凌晨到他的午夜茶馆详说。我不得不佩服老赵真是个神人，能够在人鬼之间活得游刃有余。

我和小菲约了言书言语兄妹，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去午夜茶馆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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