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成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广元连续半个月的阴雨也在这天消散，刺眼的阳光从窗外钻进房间，将睡了一整晚的白文成唤醒。

他从床上坐直身子，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同时，脖子处也传来阵阵酸痛，他一时不知道该先揉眼睛还是脖子。

“先洗脸吧，脖子上的酸痛很快会消。”

房间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白文成吓了一跳，虽然看不清东西但他还是循声转头，这一转让他的脖子疼痛更甚，“什么人！”

谢无锋拿着湿毛巾走到床边，将毛巾拍在白文成脸上，“救你命的人。”

白文成捧着毛巾胡乱擦了擦，视力终于是恢复。他看着坐在窗边吹风的谢无锋，又问，“你是什么人？”

谢无锋将一块铭牌丢给白文成，“我是个捕快，叫谢无锋，昨晚上刚救你一条小命。”

白文成拿着铭牌看了看，狐疑道，“刑部？捕头？你跟昨天晚上那几个人是一起的？”

谢无锋摇摇头，“那几个不是捕快，捕快不会那样办事，他们是杀手。”

“杀手？那他们……”白文成停顿下来，戒备地盯着谢无锋，“你杀了他们？你身上有血腥味！”

谢无锋闻言马上扯着自己衣服闻了起来，“还真有一点，你小子鼻子真灵。”抬头见白文成仍然一副不信任的自己的样子，谢无锋无奈翻个白眼，“我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你，我救你还救错了是吧？”

白文成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我也好奇。”谢无锋道，“可能跟你在明月姑娘身上做的事情有关，都被开膛破肚了居然还活着，你这医术真是有意思。”

白文成从床上弹起，“她还活着！她现在……”

“现在已经死了。”谢无锋摆摆手，“我早上去阳春楼看了一眼，尸体都已经被拖到郊外烧了。”

白文成听完一屁股坐在床上，怅然若失呢喃道，“怎么会……我…我想救她的……”

“为个风尘女子，不至于。”谢无锋道。

白文成将铭牌狠狠扔向谢无锋，“什么叫不至于！”

谢无锋一把接过铭牌，听白文成接着道，“风尘女子怎么了？风尘女子就该死吗？”

“我不是说她该死，只是劝你别太往心里去，有的人你注定救不了。”

白文成像是泄了气一般重新倒在床上，他行医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你说你救了我，总不会是碰巧遇到吧？”白文成躺在床上问。

谢无锋道，“当然不是，我跟了你半个月，直到昨天才终于碰见他们下手。”

“半个月？”白文成再次起身，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跟踪了这么久，“你跟我这么久干什么？”

谢无锋道，“两个月前，云南、浙江、江西三省，共死亡二十一人，这些人在当地乃至全天下都是排得上号的大夫。”

“人数虽多，但相距甚远，放在全天下的范围内应该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为什么刑部会出手？”白文成问。

谢无锋笑笑，“你挺聪明，这些案子太过分散，一开始的确没有引起刑部注意。直到刑部尚书寻医开始，他找到的七位名医恰好全部死亡，所以他怀疑是有人针对他，于是派我们调查。”

“刑部尚书？他什么病？干嘛满天下找大夫？”

“还能什么病，不就是裤裆里那点事。”谢无锋道，“那老东西养了男男女女不下百人，六十多岁才犯病算他命好。”

白文成面露鄙夷，那些位高权重的伪君子让他觉得恶心，“然后呢？”

谢无锋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白文成，“这是被杀者的名单，你应该都认识吧？”

白文成看着名单上的一个个名字，脸色慢慢变得煞白，捧着名单的双手不住颤抖，因为那名单上全是他的师兄师姐，那份名单简直就是当年求学时师父手上点名的名册。

“你跟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曾在唐老爷子门下受教。”谢无锋道，“所以我断定你会是下一个，于是我来到广元开始暗中保护你。”

“全部都死了？”白文成问。

谢无锋点点头，“全部，唐老爷子的徒弟，你是最后一个，节哀。”

“呵。”白文成吸了吸鼻子，“没事儿，我本来跟他们关系也不好。只是好歹是熟人，所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谢无锋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你放心，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你不知道，我应该知道。”白文成道。

“你知道什么？”

白文成看着谢无锋，隐隐有股得意的神色，“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不，不是杀我们，是杀他们，那些人不会杀我。”

“什么意思？”

白文成道，“你刚刚说我跟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曾在唐老爷子门下受教，但我跟他们有一点不同，我是唯一得到师父真传的人。我师父有一个理论，他认为生病的人跟损坏的器物如出一辙，器物损坏可以修复，人生病也可以修复。器物残缺可以修补，人残缺同样也可以。”

“我不明白。”

白文成接着道，“这有什么不明白，我师父的理论是，人的手足脏器，全部可以修复、更换。”

白文成的话让谢无锋如遭雷击，断手断脚在短时间内接上的成功率都非常之低，更遑论更换？至于脏器的更换，那更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算可以，那用来更换的手足和脏器又该从哪里来？难不成从活人身上取吗？

谢无锋看着白文成脸上的狂热和向往，心底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颤声询问：“你做过这种事？”

白文成眼中带着火热的光芒，“你不是看见了吗？”

“明月姑娘！？”

“对！”白文成道，“她患有心疾，同时肠道也有炎症，我一直为她用药缓解痛苦，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药物的作用越来越低。她无法忍受长期的痛苦，想要根除疾病，所以我决定帮她，我已经快要成功了，如果不是那几个混蛋，我……”

“别说了！”谢无锋打断白文成的话，“你再继续说下去，我不抓你都不行。”

“你凭什么抓我？”白文成怒道。

“你为人换心，那心从哪里来？”

白文成怔了怔，随即笑道，“有人愿意为别人死，有人则该死。”

谢无锋见过很多白文成这样的人，他们为了一个追求付出所有，变得扭曲而不自知，跟这样的人根本无法争论。

“跟我回神都，在查清楚案子之前，你待在神都会很安全。”谢无锋不愿跟白文成辩论。

“我想回唐门一趟。”白文成道。

谢无锋看着白文成双眼无神的样子，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