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羽瑟心中猛地一跳，神思游离混沌之下，看到郑勋等人的激动和惊异之感瞬时消怡殆尽，这一刻，竟也就当真忘却了一切荒诞，忘却了一切尘杂，一心想着嫁作枫漓的妻子，低着头珍而重之地抚摸着他袖口上同心结的纹路。

枫漓一看便知那是他的瑟儿的害羞模样，柔了眉梢笑了，半抱半揽将羽瑟扶了起来，侧首看了一眼璟然。

璟然看着枫漓那一身残破染血的白衣，只在羽瑟摩挲的袖口确有精致的同心结纹饰，眸中一热，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散了去，强忍着酸胀的眼眶，对羽瑟笑道：“总算看到你嫁给他了，真是……叫人好等啊。”说着，稍稍向二人走近了两步，“来吧，一拜天地……二拜亲友……”

璟然看枫漓搂着羽瑟落叶般萧索的娇躯对着虚无的石壁拜了下去，看着羽瑟那虽惨白却满足的笑靥，忽而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好的结局，理了理心神，朗声道：“夫妻对拜！”

枫漓一手托着羽瑟的腰，一手揽住她另一边的肩，让她面向自己，温柔笑道：“瑟儿，可想好了，这一拜下来，你可就是我的了。”

羽瑟轻轻咬唇，原本惨白的面色透了些几不可见的红：“我早就是你的了……”

话音方落，二人均是轻缓而郑重屈了身……

“礼成！”璟然二字还未说完，羽瑟便支持不住跌了下来，好在枫漓以怀抱接住。

“竟就这样狼狈嫁给你了……”毕竟是在心爱的人眼前，总期盼着自己是最明媚的样子，羽瑟下意识将脑袋往枫漓怀中藏了藏，心中懊恼。

“傻瓜……”枫漓心中又是一抽，今日也不知要叫羽瑟多少声‘傻瓜’，五指穿梭在她发间，“我的瑟儿永远都是最美的，哪里有狼狈的时候？”

懊恼归懊恼，羽瑟总归是不舍得少瞧枫漓一眼，埋进去的小脑袋不消片刻就又抬了起来，可这一抬首，心中便狠狠慌了，忙挣扎着攀附上枫漓的脖颈，死命搂着。

枫漓也是慌忙低下脖颈好叫她轻松些，更是紧紧搂着她，不安道：“怎么了？瑟儿，你别吓我。”

待羽瑟再度开口，已然满是哭腔：“枫漓……我不要……我看不清你了……我怎么会看不清了……我不要……呜……不要……”越哭越到伤心处，羽瑟心中怕极了，好似一个松手就再也见不到她的枫漓。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无理取闹呢，璟然眼前也有些模糊了，实在是再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更待不下去，按了按眼眶，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相拥的二人算是诀别，默默走出了这个注定要葬下羽瑟性命的山洞，挥手阻了早就不忍再看下去的荆稞，心道总还得留个人看着枫漓。

羽瑟几近毫不讲理的痛哭，明明是撕心裂肺，可声音却如蚊蝇。枫漓心中的恐惧比之羽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双臂也是越收越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的瑟儿还在怀抱之中。

可是……怎么忍心瑟儿怕成这幅模样……枫漓默默清了清嗓子，硬生生憋住声音的颤抖，故作轻松道：“傻瓜，你方才耗了那么些真气，连站都站不稳，看不清我有什么好惊怪的？”说着，轻轻拉着羽瑟的臂，让她松开，像方才那般让她躺在自己臂弯之中，轻柔擦去她脸上的泪，俊眉深锁，“你这般哭法，是要活活疼死我么？”

羽瑟也的确是觉得这一哭累极了，扁了扁嘴，又咬了咬唇，虽然不叫不闹了，可眼泪却仍旧止不住，小手也不安而吃力地环绕过枫漓的腰身，一副无措模样，双眼倔强地盯着枫漓不放，只是视线却更加模糊。

枫漓看着羽瑟那已经疲惫得快睁不开眼却拼命强迫自己的模样，轻叹着俯下身去，将她抱了满怀，又吻着她的眼，哄婴儿般：“你是方才累过了头了，休息休息就好，睡一觉吧。”

“我不要……不要……我不想死……我睡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又会走掉的……我不想回去……我真的不想死……”羽瑟无力地摇着头，前言不搭后语，全然不讲理的耍赖模样，却终究说出了满心的不舍和惶恐。

枫漓心中的痛楚狠狠肆虐，口中却仍旧温声劝道：“怎么会呢？你不会死的，方才消耗得厉害了，只是累了。我们都成亲了，瑟儿，除了守着你，我还能去哪儿呢？你放心睡，我一步也不离开。”

考虑良久，怕是实在撑不下去了，羽瑟微微点了点头，“嗯，那你一步也不准离开我……”又向枫漓怀中靠了靠，以微不足道的力量扣紧了圈住枫漓腰身相交的双手，“枫漓，我好想你……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好怕……”

仿佛知道羽瑟在想什么，枫漓承诺：“好，我保证，瑟儿一醒来就能看到我。”

枫漓一手紧紧搂着他命中唯一的瑰宝，一手轻抚上那经年见长的顺滑青丝，任由泪眼模糊，口中却轻轻调笑：“以后我寸步不离你，你怕是会嫌我烦了。”

羽瑟依偎在枫漓怀里，闭着眼，原本意识也渐渐弱了，忽而听枫漓这样说，又有些憧憬，怕是想到自己似嗔似怒埋怨枫漓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来，唇动着，枫漓却已然再听不真切，她说的，“真好……”

石洞之中，霎时间静默了，枫漓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似是当真怕吵着他的瑟儿，只是面上的泪，和唇角的血，从未断过。

羽瑟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枫漓知道就要来不及了，轻轻拉下了她肩头的衣裳，将唇印在曾经被自己利爪贯穿的那处，直到那处慢慢生出一颗豆大的朱砂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枫漓再如何凝神也听不见羽瑟的呼吸，看着自己烙在她肩头的印记渐渐淡去，才轻轻紧了紧双臂，更是低下头来，以下颚抵着羽瑟冰凉的额头：“瑟儿，这么睡着，冷么？”

回答他的，不过是洞外吹进来的风，带起的，他的瑟儿的，几缕发丝。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枫漓竟也明白她的回答，温融的笑意，解下自己的外衫，轻柔将她裹了：“我的傻瑟儿，这样，就不冷了……”

璟然出得山洞才感受到法阵之壮阔，整个御山都地动山摇，仰首看去，主峰祭坛上空，一个乌黑的巨大漩涡盘旋着，五道光束自各个侧峰飞掠而去，其中一道蓝光便是擦着肩头而过的。

五道光在主峰上空融合，又直冲顶上黑旋，一番气势磅礴的电闪雷鸣过后，黑旋中心似乎出现了几不可见的紫色裂缝，一个白点没入其中，紧接着，一个黑点也迎了上去。

璟然左眉一挑，是谁追随如儿姑娘而去了？看那黑点隐没在黑旋中的样子，也不知是顺利追了过去，还是被这天雷绞成了粉末。只是见过了枫羽这般自讨苦吃的痴人，又暗自悼念着此生唯一的知己，璟然也没有什么惊叹的心思了。看那苍穹再如何变色，不多时便平静无情如初，白云亦是飘飘漠然如故，璟然站了许久，终究一叹，这，便是尘埃落定了吧。

前头不远处的御山弟子已是力竭昏迷，璟然无心去管，只是觉得留给枫漓的时间也够了，担心他想不开，正当此时，听得荆稞惊呼，原本还有几分迟缓的步子顿时如飞，入得山洞却只看到一个生气全无的羽瑟，软软依偎在撑不住变回原形的巨狼怀中。

璟然见那昏死过去的巨狼一身银白皮毛都有些发暗，不禁心头一跳，连忙上前探了探，倒未发现什么外伤。

想起枫漓方才动用轻功接住羽瑟，又耗费妖法让羽瑟含笑而去，更别提消失不见的这一天做了什么蠢事，璟然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也顾不得可惜，从怀中取出玉瓶，滴了一滴羽瑟的心头血到巨狼嘴边。

狼本就是嗜血兽类，嘴边有血腥之气，纵是在昏迷之中也下意识伸出舌来，将这一丝腥甜卷入口中。

枫漓虽然将自己糟践得命悬一线，但满心都是定不能再失约的念头，是以求生的欲念极强，有了这心头血的滋养，不多时就睁了眼，只是这生泉效用只及肉/身不触魂体，自魂体而来的残缺之痛时刻碾压着枫漓思绪。

璟然见枫漓醒来，长舒一口气坐到地上，半点形象也不顾了，指着枫漓念叨：“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要知道，你这辈子对不起羽瑟，下辈子，不可再叫她失望。”

枫漓伸出一只利爪，轻轻挑开披在羽瑟身上的外衫，小心用肉垫抚上那圆润的肩头，见那朱砂印记果然已经全无踪迹，这才闭了闭眼，一爪子推开靠在身上的姑娘，用犹带野性的嗓音不置可否轻“唔”了一声。

璟然见状，眉头狠狠一皱，心下一股火气猛窜起来，好歹顾及到枫漓连自己一掌都经不住，且怎么也不敢在羽瑟面前打她心头肉，便只是上前替羽瑟拢了拢衣衫。

枫漓浑身无一处不撕裂般痛楚难耐，心口尤甚，瞧见璟然飞来的眼刀，也只是颤抖着四肢艰难起身：“她不是我的瑟儿，我的瑟儿已经走了。”

璟然顿时泄了火，只是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叹，看着失魂落魄的巨狼，一面将羽瑟打横抱起，一面暗自奇怪，明明就是一头狼，自己是如何看出它失魂落魄的？且，现下好似已算不上巨狼了？璟然耸然一惊，枫漓的身形，怎地好似缩了一圈？竟只是比寻常狼大上一些？！

还不等璟然问出口，枫漓就倒在了两步之外，再无声息，吓得正欲紧跟其后的璟然险些失手摔了姑娘尸身……